专访│三代“区佬”谈区议会一年运作 蔡泽鸿:敌意非来自北京
2019年区议会换届选举,民主派乘反修例事件的势头大举得胜,曾经踌躇满志。不过新一届区议会运作一年多以来,不单议员的组成改变了,政府应对会议的态度亦大幅扭转。而港区国安法要求公职人员宣誓,终于“烧到”区议员,特首林郑月娥预告:修改后包括区议员在内的公职人员宣誓草案,将于农历新年后提交立法会。
《香港01》在新年前走访了观塘区议会主席蔡泽鸿、油尖旺区议会副主席余德宝及屯门区议会副主席黄丹晴,由老、中、青三代“区佬”,回顾及展望区议会发展,以及新一届区议会运作面对的情况。
观塘区议会主席 蔡泽鸿
1995年起担任区议员,至今踏入第26个年头。回顾多年变迁,蔡泽鸿认为历年来改变最大的是政府及中央的态度,比如回归初期中央吹和风,中联办等人士会落区与他们打交道,但占中之后中方转为强硬,完全放弃与民主派沟通的渠道。
至于区议会内最大对比,蔡泽鸿坦言始终在于2014年占中后与2019年反修例事件之后的情况。他解释,2015年后伞兵参选只是令议会内多了民主派,整体变化不大,观塘区议会当时更得益于议席平衡,在表决通过下,曾成立政府当时很反对的扶贫工作小组。反之,现届区议会工作动机时常被怀疑。他举例指,如果与扑灭罪行委员会合办一个“青年音乐会”,民政事务专员会担心活动是否邀请黄耀明、何韵诗等政治立场鲜明的歌手。
民政专员曾忧当主席后搞肢体冲突 叹敌意非来自中央
蔡泽鸿忆述,2019年区议会换届选举后,已传出他有意担任区议会主席,当时观塘民政事务专员便立即问他,“你会否在议会搞肢体冲突?”蔡坦言对此失望,反问自己形象是否如此,亦慨叹道,这种敌意并非来自中央,而是负责地区的官员本身如此,直到议会运作一段时间后,与民政处关系才变得稳定,“起码佢唔使惊俾我打先”。
提到观塘区议会,不得不提观塘海滨音乐喷泉的争议。上届由建制主导的区议会花一亿元兴建音乐喷泉,新一届区议会虽然表决反对,仍无阻政府以尊重程序为由继续工程,只是将设计及耗资规划改动,部分资金改用于兴建电梯。
不少地区问题都需要跨届别处理,如果每届区议会的新意见都要跟进,实际上并不可行。不过音乐喷泉一事不同,过程并不公义。
蔡解释指,当时政府推出十八区地区项目工程,只有湾仔与观塘区议会并无公众咨询,后来工程拨款被立法会否决,当局又无重返区议会咨询。蔡认为,当局做法有别于区议会体现民意的核心价值,故现在有必要跟进。
对地区官员有商有量 各自表述毋须“拍台拍櫈”
尽管如此,蔡泽鸿对地区民政事务处的人员相当包容,他认为,议员只是要在区议会内发言,无需与民政有任何冲突,大家只是各自表述,所以他不会不让官员走,但相对地,官员亦不应“玩熄灯、熄咪、熄冷气、锁门、报警”等。他解释指,理解地区官员指是“打份工”,加上政府与区议会本是两个独立个体,政府就算不提供秘书处服务,但无法不承认区议会会议,故不太需要“拍台拍櫈”。
处事方式如此温和,与新一辈“素人”共事会否面对很大挑战?蔡坦言有一定火花,但亦会虚心接受意见,例如自己主持会议时“爆肚”令议员无所适从,他事后亦接受批评,日后召开会议前先与他们加强沟通,甚至列席议员、党团间的会议等。他又指,由于在区议会选举前已接受民主动力委托帮忙培训参选者,故与现时一众议员有一定认识,加上大家都有共识做好地区服务,相信工作关系良好。
新年过后区议员要宣誓,蔡泽雄坦言已打算宣誓,并将与该区议员讨论。他续指,知道不少政党都叫成员宣誓,料素人方面反应会较大,例如质疑宣誓是否“委曲求存”,质疑是否应向政权宣誓,但强调他们的目标应是守住香港惟一一个一人一票选出的议会,“就算被DQ,亦只是他不仁,不是我不义,就是为了守住议会”。
油尖旺区议会副主席 余德宝
公民党余德宝由2015年当选至今,虽然不算资深,但亦经历过民主派只占少数的区议会年代。与当时对比,他认为最大分别是站在对立的双方有所不同:以往由建制派与民主派对立,今届则由民主派对阵政府。他提到,上届区议会内较为政治敏感的话题,如要求港铁公开太子站831事件的闭路电视、以及要求政府撤回修订逃犯条例的动议,都能在会上讨论,更有建制派发言。
区议会只是一个咨询架构,没有实质批出拨款的权力,亦没有能够影响官员调动的权力,为何连留下纪录的权力都被夺走?
余德宝认为政府以往较中立,不会靠边站,现在明显与民主派对立,例如官员会议期间离场、不让讨论“明日大屿”的文件提交等。他认为,过去他们就算无法透过议政带动大改变,但现在连提交议程都不能,质疑当局做法架空区议会权力,又指卫生署、劳工处等部门亦似乎效法该方针,忧虑不重视区议会的风气蔓延。
被问到区议会不被信任,是否因为与政府角力太明显,余德宝反驳指,油尖旺区议会投下赞成票的议案占绝大多数,当中不少只是民生议题,从投票数字而言,他们绝非与政府“对着干”。他亦强调,民主派并非全无倡议,例如盛传封区时,他们多次建议让防疫专家袁国勇到场视察,可惜直至真正封区,袁国勇才现身。
疫症当前,余德宝本以为“抗疫应该不分颜色”,没想到连防疫工作亦被政府忽视。余忆述指,他们在佐敦“封区”前一直就传言查问,但政府并无理会,至实施当晚,当局才在宣布封区后5分钟发短讯提醒他,“我自己都识睇新闻啦,使鬼你send畀我咩。”相对地,2016年油麻地果栏三级大火,时任油麻地民政事务专员蔡亮曾就事件向他们民主派提供资料,当时尚能见到善意。
疫情有如区议员试金石 街坊反吁明哲保身
余德宝强调,区议员在封区过后,要帮忙善后,包括帮受影响商户申索赔偿、为居民心理辅导等。他形容疫情是对区议员最大的“试金石”,而该区区议员则每次都立即在封区等情况落区支援,不少人愿意深耕细作,即使“新丁”陈梓维行事特立独行,余德宝亦认为他有心服务社区,只是需要更多历练,特别是与居民建立关系。访问之前,余德宝在办事处附近为专访拍照,每走几步,便有街坊驻足打招呼:“余生你好!”。
你见我现在那么好,也是花了七、八年时间建立。即使有支持政府的(居民)都与我关系良好,因为我真的有做地区工作。
政府即将公布公职人员宣誓细节,区议员亦包括在内,但公民党三名立法会议员去年底刚被DQ,该党成员可谓前途堪忧。余坦言,一旦被DQ,“相信我的政治前途就‘系咁先’了”。余德宝又说,不少街坊见面时都叫他们要明哲保身,相信居民日后思考他们是否宣誓时,亦会想到这点。余德宝表示,自己仍未想到一旦被DQ后未来有何工作,但料不会离开香港,目前先尽力完成任期。
屯门区议会副主席 黄丹晴
现年28岁的黄丹晴数年前落户屯门山景邨开始地区工作,去年成功击败盘踞多年的前区议员吴观鸿女儿吴鍱珮。议员一职不似预期,上任后疫情来袭,大大小小的地区活动需搁置;曾在会上提出成立公民权利委员会、要求通过六四动议等通通被指不符区议会职能遭拒,黄丹晴直指是政治打压。
区议会是一个咨询架构,但区议会的意义不只是一个咨询架构。
虽面临不同难处,但黄丹晴认为区议会并非无作为,就九巴分段收费、跟进“屯门大妈”噪音问题等民生事项,这一年任期都可“成功争取”落实。不过他相信未来推展民生工作会愈渐困难,预期面对更多冲突和更大打压,“我觉得政府令我哋同前线官员制造矛盾,令我哋嘅地区工作更难去做。”
黄丹晴认为,未来应走向社区多于议会层面,“有无议员都好,无论未来有无区议会都好,地区工作始终紧要,我哋唔知未来发生咩事,当有转变时候,我哋地区领袖就紧要,可以陪大家走向改变。”黄丹时希望能以居民大会作指标,凝聚更多街坊,令大家习惯参与社区事务,“呢一年大家真系淡咗,可能呢两年大家过得太辛苦,但做议员有责任要维持返联系。”
议席由民意授权非北京委任 总辞问题难与立法会并提
特首林郑月娥早前表明,将立法订明公职人员宣誓要求涵盖区议员,黄丹晴批评政府做法多此一举,他称当时报名的提名表格亦曾签署效忠《基本法》和特区,“我呢个区议员嘅位置唔系因为宣誓得返嚟,系选民投出嚟。”对于外界流传区议员被DQ后总辞的说法,黄丹晴直言情况与立法会议员总辞不同,因立法会是过了四年任期后获委任,但区议员并非被委任。他强调不应辜负大家这一年的努力以及选民的期望,“当然如果四年后再委任我去做,我就觉得唔可以”。
那么,会否担心被DQ?黄丹晴称,“我谂三百几个区议员每个都有机会成为(被DQ的一员),唔知道会何年何日摷番一样嘢出嚟,然后同你讲你𠮶日做过啲咩,佢可以唔DQ你,但用其他方法入你罪”,只要被判超过三个月就会失去议席,斥此举只为了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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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往后路向如何,黄丹晴强调仍会坚持民生工作,“至少想畀人睇到呢班后生出到嚟,要话畀人听我哋系有能力为香港建设,只系时候未到,我哋会等待。”近日政府大举拘捕民主派人士,黄丹晴直言“唔担心得咁多”,“每日六点钟无人拍门咪继续瞓啰,有人拍门就唔使担心啦,都已经拉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