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馆前尘.下】中区警署多鬼故 摄影家泰叔访寻建筑群中人和事

撰文: 徐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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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称“大馆”的前中区警署建筑群保育项目,将于5月29日(下周二)重新开幕,对公众免费开放。原来,香港著名摄影家梁家泰,曾于建筑群中域多利监狱旁边居住近20年,每天可从家里看见操场上的动静,多年前已经对建筑群产生兴趣。
2006年,这个由建筑群由中区警署、中央裁判司署和域多利监狱,组成的“执法铁三角”正式停止运作后,泰叔成功取得了古物古迹办事处批准,进入大馆花了5个星期拍摄。事后数年,他更访问了多位曾在里面工作和生活的人,除了警务人员和惩教职员,也有当年在那里坐牢的囚犯。
最近,他推出了《中区警署建筑群.谢幕》摄影集,收录了近90张黑白大底菲林照片及访问文字,让读者了解当中建筑物和人的故事。
摄影:©梁家泰(作品由受访者提供)
摄影(访问部分)、撰文:徐尉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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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馆前尘.上】资深摄影家泰叔 镜头保留中区警署建筑群原貌

(徐尉晋摄)

按此观看【图辑】黑白摄影集保存大馆修葺前原貌 泰叔追求无事发生的瞬间

曾被日军占用,大馆多流传鬼故

“有一位女警对我说:‘哗!一看到这张相片,我就头都晕晒。’”泰叔说,照片中是高级长官办公室,每次女警进入那个房间,即是要见上司,“一系畀阿Sir闹,一系进行每行评审,决定她升职与否。所以一见到办公室,她便会腾腾震,头都晕晒。”梁家泰觉得,这故事十分精彩,很能说明这个房间对她的感觉。

二战期间,中区警署曾被日军占用,域多利监狱亦被日军用作囚室,令大馆流传不少鬼故事。“除此之外,她还跟我讲了个鬼故,里面有许多鬼故的……”泰叔说,“女警看到一张在Block A骑楼的照片时,说有一次,当时她还住在女警宿舍,她同房有一位澳门来的女警,不知道甚么原因,或许因为感情问题,与男朋友吵架,在宿舍不远的地方自杀往生。”

“第二天晚上,她和几个女警无事在走廊打麻雀,一擡头,突然看见死去的女警向她招手,把她吓坏了,不再敢在那处打麻雀。”听到记者表示故事实在可怕,泰叔哈哈大笑道:“是,很可怕。但我觉得非常过瘾,第一,原来以往可以在此打麻雀,那已经十分有趣,而且还有鬼故。我召集这些故事,有好多都十分好玩。”

选最过瘾的故事版本

泰叔的朋友,也为他找到一两位已退休回到英国生活的外籍警察,“我把一大叠照片邮寄给他,他们很好人,竟然依照相片,手写一叠纸,详细讲解当中细节和故事回信给我。”

他在大馆共拍摄了超过约150张照片,新书收录了近90张作品。他说,挑选作品的准则,除了“影像要是好的”,也要看“文字上有没有故事可以说”。

梁家泰遇到最大的困难,是经过那么多年,每个建筑物都经历过不同的历史,有时候受访者A说了是这样的,B就说从来没发生过。“因为他们于不同时间在里面工作,所看见的东西也会不一样。许多事情要如何去考证,也令我很‘头痕’。”

从2006年到2009年,他一共访问了十几个人,他收集了许多原始资料,“我一直很努力去查证谁是谁非,翻看不同的资料,有时我会找第三者去查询,不过有时候第三者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第三个版本,所以做了很久。”

其后他又想,其实没有问题的,如果故事有两个版本,便把两个版本也放在里面。泰叔指:“因为这是真实的一部分,建筑群的历史的确是在不断变化。”他想了想,笑着补充说:“有时,或者坦白说,那个版本比较过瘾,我便选择它。”
 

©梁家泰(作品由受访者提供)

大馆举行第一届摄影节

2009年开始,梁家泰被邀请担任第一届“香港国际摄影节”主席,一办就是5年。首届摄影节正在中区警署建筑群举行,梁叔指,不敢说和自己纪录大馆的拍摄计划有关,“只可说是好运而已,如果因为自己,那我就厉害了。只是机缘巧合找到那里,而且那里很适合我们第一个展览,内容关于香港最早期的照片。”

接着,又他坐船去游历南美洲,进行《浮瓶浪迹》创作,直到2017年,他才再把多年前的访问资料重新进行整理。拍摄时,其实泰叔没有打算最终要出版摄影集,“我完全是抱着好奇心,好有兴趣去知道更多一点,很值得去探索多一点,所以一直做,一直研究下去。”

放低了这么多年后,梁家泰认为,是时候做一个总结,才把作品和文字出版,他称:“再做下去也不会有甚么进展,而且记得里面故事的人,已经愈来愈少,或年纪渐大,加上年代久远,或已不记得清楚。好话唔好听,有些人已经离世。”

《香港的背后》:殖民地是不可抹走的香港历史

浓厚鲜明的黑白色彩、大片幅相机拍摄、全景式的菲林照片,与梁另一辑作品《香港的背后》,不论拍摄手法和风格都十分相似。泰叔指,拍完《中区警署》令他觉得要在香港再做多一点东西,因此《香港的背后》可以说是《中区警署》的延伸。

“其实《香港的背后》是大部分在说一个消失了的香港,”梁家泰说,“这些很细的小巷,不停被拆卸的楼宇间,人们在那里如何生活?我觉得要保留这种已渐渐消失的生活方式。”

这系列照片中不乏殖民地色彩的元素,“我不是说自己很喜欢殖民地,只是我觉得,我在这里长大,对我来说,这是我生活和历史的一部分。”泰叔忆起,小时候有一位老师在教授南京条约时,说到声泪俱下,他说,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殖民地是香港历史的一部分,你不可以否认和逃避的,不可以就这样把它抹走,凡事都不保留,不提起。我认为要它保留下来,让人们可以反醒。”

“从前人们的要求很低,有饭食,有屋住,小朋友有书读已很满足,现在环境却更复杂了。”他指,相比起制度或者所谓的硬件,自己更喜欢从前较有人情味的生活,“现在人人也住㓥房,从前虽然是‘屈屈则则’,但总有办法生活。”他续说:“现在许多方面,父母给子女的压力,社会给成年人的压力都很厉害。”
 

(徐尉晋摄)

追求没有事发生的照片

梁家泰去年曾举办“七十.四十.梁家泰摄影时刻.回应艺术展”,总结了多年的创作之路。从商业摄影,到为国际媒体如《国家地理杂志》、《纽约时后》、《GEO》拍摄报道照片。这位摄影界前辈在40余年后追求的,是想拍到“无嘢发生的照片”。

年轻时,身处英国的梁家泰,辞去了安稳的工程师工作,转到法国做摄影助手。空闲时,他常在巴黎街头拍摄,后来有一位资深摄影师向他提议,为何不拍摄“无事发生的照片”,起初他没有为意,事后他却念念不忘,一直牢记至今。

“我回到香港后,从事商业摄影工作,那些当然是有事发生的照片。后来为杂志拍摄报导性的题目,那些亦是有事发生的照片。到现在可以慢慢坐下,来才想起,对,如何去做到一些无事发生的照片?”泰叔坦言,自己对此还在探索中,对此仍非常感兴趣。

他说,“影出来要有感觉和气氛,要做到这样,画面上需要许多东西,如何构图、采光、找到适合的时间,拼合起来,令感觉是对的,但又不是有一件有很大件事发生的。”他指,“我仍然不可以说,自己很明白如何做到。”泰叔指,去年他与太太到欧洲旅行4个月,就是想去拍摄一些无事发生的照片,“都影到一两张的”他笑道。
 

(徐尉晋摄)

摄影家必须找到有内涵的东西

泰叔提到,年轻时自己深受众多纪实大师影响,例如法国的布列松、美国的Lee Friedlander等,一路下来,他也崇拜许多摄影师,“例如Josef Koudelka,我个人也很喜欢Alex Webb,也很佩服Gary Winogrand,他是真的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他说,“照片好像很平凡,我想无野发生的相,数他最能够做到出来。”

对梁家泰来说,摄影在这么多年以后的变化,在于科技的不同。“现在你拿起电话,闭起眼一按,就有一张曝光准备、清晰、颜色美丽的照片出来。所以现在追求的,我希望再进一步,不只追求技术上合格的照片。”

“坦白说,现在变成食饭也相机食先,那没有问题的。”泰叔说:“但这只是摄影很基本的要求。如果要成为一位摄影家,你就要再进一步,找有更有内涵的东西。有内涵的东西,不代表有绰头的东西。”他指自己不是一个评论者,难以说到一个理论,但是“我有时在网上看到,某某花了几多年时间,影10万张别人的窗口的照片,我觉得那就不是很有内涵。”

最后,梁家泰说:“我觉得做摄影,或做所有艺术都一样,你要可以表达到,人生中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摄影的内涵吧?对我来说,那就是一张‘哦,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拍摄的’的照片,或者‘没想过可以这样去看一件事的’,这是我最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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