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专访】曾任解款员遇劫大动脉遭割开 街拍照探讨存在本质
谭昌恒(Hang Tam)的名字,在香港摄影界并不算响亮。
15年前,他任职解款员期间遇到劫案,右颈大动脉遭割开。15年后,颈上的伤口痊愈后留下一道显眼骇人的疤痕。意外后他曾驾驶的士维生,在等客的同时,开始认真投入摄影创作,并推出第一本摄影集《HONG KONG》。
他说,死里逃生的不安感,一直反映在自己早期的照片中。最近,他推出第五本个人摄影集《存在/不存在》,更跟日本著名摄影评论人饭沢耕太郎结缘,邀得对方为新书写序。
新书作品的不安感减少了,换来的,是步入中年对生命,和存在本质的质疑:“可能摄影也是这样,你好努力去做一样东西,但做过的事,好像连存不存在也不知道。在这个城市,这个制度下,你自以为是一个啤酒瓶,但其实你只不过是一个烟灰缸。”
摄影:©谭昌恒(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摄影(访问部分),撰文:徐尉晋
按此观看谭昌恒新书作品图辑: 【摄影集】街拍喻人生:你以为自己是个酒瓶,其实不过是个烟灰缸
让没人注意的事物变成主角
访问当天,谭昌恒递上一块灰色砖头似的物体,原来那是他最近推出的摄影集《存在/不存在》,新书“封面”采用一种叫作EVA海棉的物料,每边厚度足3cm,中间夹着薄薄的80页彩色照片。
原来那是台湾设计师的想法,模仿后巷所见大厦外墙的质感,表现存活在狭缝间被遗废的感觉。摄影集有两个封面,一个时停摆的时钟,一个是装有烟灰的啤酒瓶。
书中相片尽是后巷中不起眼的物品:汽水罐、被遗弃的鲜花、墙间狭缝间一张写满号码的字条等。谭昌恒用闪光灯“压光”,令周围的环境变暗,营造出spotlight的感觉,令没人注意的事物,有一种舞台的效果,暂时成为主角。
与跟饭沢耕太郎结缘
今次新书邀请了日本著名摄影评论家饭沢耕太郎写序,问起缘由,谭昌恒这样回答:“说起来很低能的,哈哈哈,那次我到日本游玩,打算参观著名的写真集食堂(MEGUTAMA)。当时我想,里面有5000多本书,不如把自己几本书‘摄’入去,应该没有人发现的。”
他笑道,但临出发前自己却把主意打消了,他先询问发行商的意见,谁知道,竟然得到饭沢亲自的回复:“这两天我都会在饭堂,你有空可和我见一见面。”令谭喜出望外。他提前15分钟来到饭堂,没想到饭沢已坐着等他。事后他才知道,在日本早30分钟到达才是正常。
谭昌恒与饭沢倾谈了约一个小时,他看看手表,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旁边早就有一位女士,拿着一盒照片,等待和饭沢见面。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得到的机会多么难得。
虽然言语不通,Hang只能依靠朋友以英语与饭沢进行对话,但饭沢给他的建议,却改变了他此后的拍摄风格。饭沢说谭昌恒的作品很有特色,但问他:“为甚么拍摄黑白?”谭回答:“因为起初我拍摄时比较快乐,但慢慢发觉,拍照是一个人的事,好像很孤独的感觉。”
交谈中,饭沢有提到森山大道,说那时候很多人都有类似的风格,于是对谭昌恒提议:“现在黑白已经过时,应该多拍摄彩色。”谭想想,也认为不妨一试,从此增加了使用彩色创作,今次《存在/不存在》是他第一本实体个人彩色摄影集。这次再找饭沢写序,他也马上答应。
人是存在先于本质
《存在/不存在》这个题目,源自法国哲学家萨特(Jean-Paul Sartre),有关“存在先于本质”还是“本质先于存在”的理论。谭解释:“譬如我想要一把剪刀,会先想其形状、用途,然后才制造出来。这个就是先有了‘本质’,才会有这件东西的‘存在’。这就是‘本质’先于‘存在’。”
他接住又说:“我认为,人是相反的,你先存在了,才决定自己要做甚么。这本书里,有些东西的存在和本质倒转了。例如,酒瓶装着烟灰,本身它的用途是装酒的,但现在变了另一个用途。”
谭昌恒每天带着相机,看见有趣的事物就会拍摄下来。他通常在深水埗、旺角、尖沙咀等地,穿梭后巷。他拍摄了1000多张照片,才交给出版社挑选书中的数十张。
不景气中坚持出版摄影集
谭昌恒2012年出版第一本摄影集《Hong Kong》,随后先后推出《荡》、《游乐场》、《TV》、《花与我》,几乎每年也有新书推出。谭指,其实在香港出版摄影刊物并不容易,“我的摄影集又不是印几十刷,那么好卖。”他认为,台湾的出版风气比较好一点,虽然他说自己有不少台湾朋友也常慨叹,“唉,不行的。”
赚不了钱也坚持出版,那是因为他觉得摄影集仍是有它不可被取代的地方,“影像在网上和书上看可能差不多,但书本可以袋在身上,拿回家随时看。一本书拿起手的触感和油墨的气味,对喜欢的人来说,还是蛮重要的。”
2月份,谭昌恒正展出新书中部分照片,他指,今时今日出版摄影集,通常也会同时举办展览,一来声势会好一点,二来“书本始终是一个买卖”,希望接触更多观众。“虽然,在香港办展的风气也不是太理想”他苦笑说:“在日本,有些展览要付费入场也有人去。而在香港,许多东西都要有个主题,要去关心些甚么的才可以,否则就没有人看。”
很在乎外国人怎样看自己
提起香港摄影文化风气,谭昌恒对本地媒体抱有微言。“香港媒体很有问题。外国人来香港影只猫,就得到大大吹嘘,香港许多摄影师拍摄同一主题,媒体又不去报道,我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即是本地人不撑,你去撑个外国人。”
“好像大家也很在乎外国人怎样看香港,自己香港人怎样看这个城市就不在乎。森山大道也说过,由这里的人,去拍摄自己的东西,这才是最好。”他指,有香港也很许多摄影师在努力做摄影创作,偏偏香港人抹杀本地摄影师,追捧外国人。
说到影响他最深的摄影师,除了森山大道,他更喜欢日本摄影师深瀬昌久,他认为深瀬的作品非常有感染力,“两次婚姻失败,你看他的作品好像将自己的心境投射了入去。”他希望自己的照片有一天也能同样的力量。
谭昌恒的摄影风格,一直倾向低调和沉郁,问他这几年来,是否感到不快?他回答说:“拍照时,起初一大班人很开心的一起去拍,后来你发觉,大家站在相同的地方拍摄,没有甚么意思。你开始会自己去拍摄,所以在心态上是孤独的。森山大道说过,摄影只能与孤独为伍。我十分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