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被迫换新总理 极右“死亡之吻”后余下三年变“跛脚鸭”?
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进入倒数,法国政坛随即传来大地震。
踏入第七年任期、民望跌至27%的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1月8日、9日一如所料进行了内阁改组,先换掉了过去一年半赴汤蹈火帮他通过了退休金改革和最近的移民改革的“老官僚”总理博尔内(Elisabeth Borne),让她自行辞职,然后再把年仅34岁、左党社会党出身的教育部长阿塔尔(Gabriel Attal)提拔成总理,成为法国史上最年轻、首为公开同性恋的马提尼翁府(Hôtel Matignon)主人。
朱比特总统神话幻灭
2017年首次当选上台时的马克龙,声言法国人接受不了“正常的总统”,而是需要一个像罗马诸神之首朱比特(Jupiter)一样的强人总统 (“président jupitérien”),以其信念和行动去领导整个社会。
他又称民主往往以不完整的形态自我呈现,而当中所缺失的就是一个帝王的存在,“根本上来说,我不认为法国人想国王死去”。这一位国王当然是他自己。
以39岁之龄进入爱丽舍宫的马克龙,一上就有两大志向,一是改革法国,重新振兴国家,二是改革欧盟,让欧盟变成一个地缘政治的存在,走上自主之路。
不过,近七年来的现实政治,如果同样用希腊-罗马神话来演绎的话,马克龙不太像是朱比特,而更像是用蜂腊装上翅膀的伊卡洛斯(Icarus),后者不理父亲劝告、不知天高地厚飞得太过接近太阳,最终蜂腊遇热熔掉、堕海而死。
马克龙刚上台废除了财富税、又作出了一些劳工改革,但很快就遇上2018年反对燃料税的黄背心运动(Gilets Jaunes),随后推出退休制改革法案不久,引起工会大规模上街,最终只能借新冠疫情来袭为借口搁置。
在欧洲层面,马克龙的“战略自主”在特朗普(Donald Trump)时代和新冠疫情之中变成了欧洲的主流论述。但论述归论述,2022年2月俄乌战争爆发后,大家一看便知欧洲的国防安全还是要靠美国支援。马克龙初时主张同俄罗斯谈判,最后无果而终;其后又转軚支持武装乌克兰反攻(按:法国和英国是2023年最先主张向乌克兰提供主战坦克的国家),最后也失败告终。
俄乌战争,本来是欧洲振兴和整合国防产业的契机,但欧盟连2023年初所作的一年内供应乌克兰100万枚北约大砲弹药的诺言也未有兑现。大增军事开支的波兰已将目光转向韩国和美国。在匈牙利的抵抗下,欧盟2023年底也未能通过500亿欧元的四年对乌财政援助。到了今天,没有美国,欧洲无力支援乌克兰,依然是人们的共识。“欧洲自主”哪里去了?
极右的“死亡之吻”
在2022年的大选中,马克龙2017年上台以来的核心任务也几乎失败告终。马克龙一直认为其中间务实路线可以回应人民诉求,克服马林勒庞(Marine Le Pen)所代表的极右政治力量挑战。然而,在2022年的总统选举中,法国本来反抗极右的“共和阵线”几乎瓦解,马克龙与勒庞的得票差别从2017年的33个百分点大幅收缩至17个百分点。
在同一年的国会选举中,马克龙的政党联盟更失去了国民议会的多数,反而让马林勒庞的极右政党“国民会集”(RN)议席从8席大增至89席,成为国会最大单一反对党。从此,马克龙连宪制上独力推动政策的权力也失去掉,而要向盛极一时、如今已日落西山的传统中间右翼共和党人乞求支持票。
唯一对马克龙有利的,是法国宪法中有极具争议的49.3条款,容许总统直接通过立法,除非反对派党能在国会通过不信任案,推翻内阁。于是,包括比2019年弱化甚多的退休金改革等,也是在原总理博尔内利用49.3条款的背景下才能成为法律。在其一年半任内,博尔内23次使用49.3条款绕过国会表决通过法律,因而被反对派嘲为“49.3夫人”,马克龙也因此成为了“反民主”的象征。
到了2023年12月,马克龙为了以实务的移民改革去压止极右政治人物以“反移民”旗帜进一步蚕食中间民意,推出了“不左不右”的新移民法案,一方面收紧移民政策,另一方面却向劳工短缺行业所需的非法移民发放工作证。
国会的在野党派起初群起反对,此时已不敢再动用49.3条款的马克龙迅速右转,吸纳了限制外国人领取福利、家人团聚移民申请等右翼政策。
最终,马克龙的中间派政党有近四之分一议员倒戈抗议其右转、其卫生部长甚至因此请辞抗议,但马林勒庞就看准了机会转軚“帮助”马克龙通过移民法案,声言极右已经取得了“意识形态上的胜利”,透过其国会支持票给了马克龙一个“死亡之吻”。
七年来专志压服极右的马克龙,竟然要靠极右支持来推行政策,进一步给予马林勒庞更高的执政认受性。由于马克龙2027年不能再寻求连任,马林勒庞在一众潜在总统候选人中民望最高,在首轮投票意向中的支持度已突破三成(按:马克龙自己2017和2022年两次首轮投票中都没有三成的得票)。
培养接班人?
如果到了2027年,在爱丽舍宫送别马克龙的真的是马林勒庞,马克龙这位专志改变法国历史和欧洲历史的人物将会以“极右扶持者”的名号记于史册。
起用34岁的教育部长阿塔尔为总理,似乎就是马克龙扭转这种历史厄运的努力尝试。阿塔尔跟2017年的马克龙一样,外表俊朗,有革新的年轻朝气,也是博尔内内阁中民望最高的部长,其社会党出身也有助马克龙挽回左翼民意。阿塔尔之于马克龙,就如年仅28岁的国民集会主席巴尔代拉(Jordan Bardella)之于马林勒庞一样,两人分别代表中间理性政治和极右政治的新世代。
正如马克龙首届总统任期第一个总理菲利普(Edouard Philippe)至今也是下任总统热门人选一般,阿塔尔相信也会被人们以下任总统的视觉来审视。相对于完全是技术官僚背景的博尔内,阿塔尔的这个人选充满着培养“马克龙路线”接班人的政治意味。
不过,阿塔尔的第一个考验将会是本年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目前,马林勒庞的国会集会人气大盛,民调领先马克龙所属党派超过10个百分点。阿塔尔能否透过新人事、新作风压下极右的声势,将会是未来半年的法国政治主题。
政治往往是情感的产物。虽然阿塔尔的任命不能改变马克龙在国会没有多数支持的“跛脚鸭”格局,但如果中间力量能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重现生机、击败极右,马克龙未来三年还会有改革法国和改革欧洲的政治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