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超级选举年.二|42亿人的政治抉择 战与乱还会继续蔓延吗?
2024年将有人口总数达42亿的国家或地区进行关键选举。从美国到俄罗斯,从南非到台湾,从印度到印尼,从欧盟27国到墨西哥。这一系列始于1月孟加拉大选终于12月加纳大选的投票,将无庸置疑左右世界大局--特别是在俄乌、加沙战火未止之时。
本系列文章将分两篇综述各场特别值得关注的选举。本文为第二篇。
望向欧洲,俄乌战争依然是欧洲的最大地缘政治事态。作为援乌先锋的英国预计会在2024年内进行大选,俄罗斯亦会在3月举行总统选举。虽然2024年不会有欧盟大国举行国家选举,但欧洲议会却会出选,其结果将左右欧盟委员会未来5年的政策路向。
英国(最迟在2025年1月前)
保守党首相苏纳克(Rishi Sunak)早前已向一些英国记者表明将在2024年举行大选。自2010年以来,保守党持续执政,将英国带出了欧盟,经历过新冠疫情,换了四次首相,如今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民调上稳定落后工党十几至二十个百分点,几乎只是在等待交出政权。
为了力挽狂澜,苏纳克一度将自己包装成革新的代表,然而他却继续推动约翰逊(Boris Johnson)留下来、完全不切实际的“移民直送卢旺达”之类的民粹政策(按:此政策离落实还很远),又把脱欧弃将卡梅伦(David Cameron)请回来当外交大臣,革新无从谈起。
脱欧之后,英国外交影响力大降,人们看英国政治的态度已逐渐变成笑看风云的“食花生”心态。
由于在俄乌战争的问题上,保守党和工党立场一致,即便这次大选真的由工党胜出,未来首相斯塔默(Keir Starmer)的相关政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有在移民政策、气候政策等内政层面会出现较明显的改动。不过,在净移入人数处于历史高位之际,工党也会支持一定程度限制移民人数的政策。
目前,斯塔默的具体新政尚未清晰,工党预计会在明年初推出政策纲领,为大选作准备,当中将会包括修改规划政策加大兴建房屋、绿色投资等。我们可以预见,他将乘着英国人厌倦保守党执政(也包括苏格兰人对苏格兰民族党的厌倦)而上台。
俄罗斯(3月15至17日)
俄罗斯2024年将会进行总统选举,由于2020年的修宪,1999年掌政至今的普京(Vladimir Putin)将能寻求连任。普京向来支持度高企,预计将会在第一轮投票中大比数胜出,将执政至2030年。
虽然普京有意让俄罗斯民众忽略俄乌战争的存在,尽量减少战争对人民日常生活的影响,但战争的负面影响却难以避免:普京12月14日在其战争爆发后首次年末问答会中的一个备受关键的时刻,就出自民众对于鸡蛋价值急升的疑问(按:本年以来俄罗斯鸡蛋价值升幅近四成半)。
可是,在俄罗斯严格管制有关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的言论之际,甚至连质疑战争的学生也被政府“关注”,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在此关键议题上与普京立场大相迳庭的候选人出现。
同时,即使是反对对乌开战的俄罗斯民众,也不愿看到国家队在战场上落败。这些因素都决定了普京连任的必然性,以及普京对乌路线的持续性。
另外还值得留意的是,俄罗斯2022年吞并的乌克兰四州和克里米亚将有份投票总统,这将在宪政上进一步造成这些地方归入俄罗斯的既定事实。(相较之下,乌克兰原在2024年举行的总统选举将因为战时紧急状态而不会如期举行。)
欧盟(6月6至9日)
欧洲议会将在2024年选出720位来自27个成员国的议员。传统上,欧洲议会权力不及由成员国领袖组成的欧洲理事会,但随着需要通过欧洲议会选出的欧盟委员会的权力近年不断扩张,从新冠疫情统一采购疫苗、共同举债作欧盟再分配、国家预算和补贴政策改革,到“欧洲绿色协议”气候政策、数码科技规管,再到对乌克兰的财政和军事援助、对中国电动车的反补贴调查……欧盟委员会都扮演了核心角色。
虽然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未有宣布寻求连任与否,但欧盟各派都正为争夺委员会权力而磨刀霍霍。
传统上,欧洲议会由中间偏右的跨国政党联盟欧洲人民党(EPP)和中间偏左的跨国政党联盟社民盟(S&D)分庭抗礼,但近年极右在各国崛起,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也带动了不左不右中间自由派的风气,人民党和社民盟的力量逐渐受到挤压,使得欧洲议会权力分配更为复杂。
过去一年多以来,意大利极右兄弟党(FdI)上台,瑞典、芬兰、荷兰等国的大选都出现右翼转向,德国和法国的极右政党也逐渐打进主流,对传统政治势力构成重大威胁(例如德国另类选择党的民望已排名全国第二)。人们关心欧洲议会选举之后,跨国极右力量会否再下一城。
虽然多国极右较为倾向反对援助乌克兰,但作为极右共主的意大利总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却一直亲乌,相信欧洲议会的选举结果并不会改变欧洲的挺乌路向。不过,极右若然取得更多议席,欧盟权力将会进一步碎片化,使欧盟更难达成政策路线上的一致化,更难走上马克龙主张的“欧洲自主”道路。
同时,在欧洲面临人口老化、劳工短缺问题之际,极右的反移民纲领也将对欧盟未来经济发展构成障碍。
比利时(6月9日)
纯粹从“食花生”角度出发,布鲁塞尔欧盟总部所在的比利时大选值得关注。由于比利时按荷语和法语人口分裂成两大派,再加上不同政治主张的政党林立,其国内政治有高度复杂性,更曾在2010年大选之后创下541天未能组成政府的健力士世界纪录。
如今,以约25%民调支持度领先其他政党的弗拉芒利益(Vlaams Belang)认为比利时是“逼婚”而成的国家,主张荷语区从比利时独立开去,而排在其后的政党也是荷语人口中主张地方高度分权的政党。有分析人士笑言,这可能是今天的比利时最后一次选举。
虽然2024年的选举集中在欧亚大陆,但非洲和美洲都有极具象征意义的选举会举行,前者有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ANC)会否走向没落的问题,后者则有委内瑞拉的总统选举,这将决定其左翼马杜罗(Nicolas Maduro)能否同欧美国家和解。
其中,在北美洲,不可不谈的当然还有2024年11月的美国大选。
南非(待定)
在1994年种族隔离结束后首次大选长期在南非掌权的非洲人国民大会(ANC),经过前总统祖马(Jacob Zuma)的严重腐败、长年接近甚至超过30%的超高结构性失业率、国有电力公司Eskom的贪污腐败和经营不良导致南非惯性大停电(所谓的“ load shedding”,一日可停12个小时)等治理问题 ,很可能将会在2024年的大选中失去多国会多数,同时失去由国会多数选出的总统之位。
现任总统拉马福萨(Cyril Ramaphosa)2018年取代祖马以来希望扫除ANC的贪腐问题,改善南非治理,却碍于党内既得利益者而一直未见成效。其上任后任命根治Eskom管理问题的CEO在主政两年多后更声言曾被人试图下毒杀害,指控停电问题源自罪恶同贪腐,最终辞职收场。不过,拉马福萨预计将会寻求连任。
早在2021年的地方选举,ANC的全国得票已首次跌穿一半。从民调来看,其2024年的选情将会是历史重演。在 ANC之左,有打着反资本主义、反帝国主义旗号的“经济自由斗士”(EFF),其在地方政府中同ANC有合作,却一直闹不和;在ANC之右,则有白人为主的民主联盟(DA),DA一直试图打破种族界线,却未得成功,如今已同一众反对党组成联合阵线,希望一博在2024年惊人推翻ANC管治,不过其成事机会渺茫。
如果2024年ANC失去国会多数,则必需寻求其他党派合作。这将是后种族隔离时代的终结,无论新政府如何组成,南非也将走进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委内瑞拉(2024年下半年)
委内瑞拉的马杜罗(Nicolas Maduro)政府本年10月以来迅速与美国修好,一方面容许美国将来自该国的非法入境移民遣返,另一方面则同反对派达成来年举行公平公正自由选举的协议,换取拜登当局暂缓2019年以来对于委内瑞拉石油、矿产和金融的大部份制裁,。
委内瑞拉因治理失效,过去10年GDP大跌四分之三。而且,欧美普遍质疑2018年的总统选举,翌年更承认了反对派的国会议长为总统,但后者多次试图政变失败。到了今天,欧美同委内瑞拉都要寻找下台阶,而且作为石油蕴藏最大国的委内瑞拉过去20年产量大跌八成,却有潜力逐渐增产,在俄乌战争中有助压低油价,对西方战略部署绝对有利。
为了在选举前提振民意,马杜罗12月初举行公投通过吞并邻国圭亚那三分之二领土(其后,马杜罗已经“缩沙”,同圭亚那达成不以武力解决分歧的共识),大打民族主义牌。而反对派初选胜出的总统候选人马查多(María Corina Machado)则依然被马杜罗当局剥夺出任公职权利。这些事实都使2024年的总统大选充满变数。
到底马杜罗会否对圭亚那升级行动,以战争逃避选举?到底马杜罗会否真的同反对派公平公正的选一场?到底欧美国家对其选举又会否“收货”,最终以地缘政治利益的考虑而与马杜罗政府和解,让西方企业帮助荒废多时的委内瑞拉石油产业增产?这些都是2024年总统选举值得观察的焦点。
美国(11月5日)
美国大选,无论从剧情还是从潜在影响上看,也是2024年超级选举年的压轴重头戏。选举结果将决定白宫谁属,以及国会两院的控制权。从目前形势看来,如无意外,拜登再战特朗普几乎毫无悬念,在拜登民意支持低落之际,世界各地媒体都在讨论“特朗普2.0”的全球冲击。
在外务上,特朗普将会带领美国重返孤立主义,大举放弃对欧洲事务的参与,很大可能会即时结束对乌克兰的军事和财政援助,迫使后者割地求和。特朗普一直对北约多有批评,华府政界甚至担心特朗普会退出北约,因而已在本年12月预先立法,规定退出北约必需得到参议院同意或国会立法授权。不过,特朗普上台将预示着北约联防条款很可能会变成一纸空谈。
对于中国,特朗普的政策将失去拜登当局“竞与合”的可预期性。特朗普的政治能量主要出自一种反精英建制的情绪,因此其对华政策将会随着其民粹政治的需求而随时转变,很可能会将国内经济社会问题(例如工人失业、贸易逆差、毒品问题等)“外部化”到中国头上,鼓动仇外心态。而由于特朗普不认同气候变化,中美在此合作空间减少。同时,特朗普也可能大加关税同全球发起贸易战。唯一对中国有利的,大概是特朗普明显不会为台湾付出太多。
整体而言,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将会象征美国霸权的终结。美国人再一次选出特朗普,将告诉全球美国盟友美国的保护伞并不可靠,从欧洲到日韩,各个国家都要为这个划时代的转变做好准备。
在国内,特朗普已经明言会做一天的独裁者,多次表明他将成为选民的“报复”,不少分析认为他将会把整个联邦公务员架构换成特朗普派的人物,并以司法部等机关去对异己开展“法律战争”(lawfare)。可以预见,特朗普再入主白宫将会进一步分裂美国,激化其国内的文化和意识形态战争,使之无暇外顾。
不过,国会依然有可能对特朗普作出限制。共和党有较大可能夺得参议院控制权,民主党则有可能夺得众议院控制权。由于共和党参议员仍以传统保守派政客为主,特朗普的任何过火行为都有可能受到国会两党的阻碍。但总统的行政权力已足够特朗普为美国体制带来翻天覆地的转变。
国际社会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之中,近年更是战乱四起,从俄乌战争到苏丹内战,从以巴冲突到委内瑞拉对圭亚那的威胁,战争危机遍布全球。2024年,占全球人口一半的国家或地区将会为其前路作出政治抉择。置身在外的人们也不得不留心其政治抉择将会如何影响国际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