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戴高乐主义沦为“骑墙”哲学

撰文: 陈子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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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法国总统大选中,传统中间派的两大党共和党(LR)和社会党(PS)在初轮投票双双失利。事实上,两大传统政党的没落有迹可寻——它们因为跟随戴高乐主义而成功,却又因长期以此作论述以致思想僵化,可谓“成也戴高乐,败也戴高乐”。相对而言,马克龙的新中间派作风带来不一样气象,令人期望法国政治能重回戴高乐时代的务实精神,并抵挡极端思想崛起。

(本文原载2017年5月8日《香港01》周报第59期B16版,按此订阅周报

马克龙宣言要跟随戴高乐的步伐带领法国,为苦于政党僵化的法国人重燃希望,吸引大量支持者(图片来源:路透社)

欧洲的著名外交格言说:“当法国感冒的时候,全欧洲都打起喷嚏”—就是说,法国的一举一动均影响着欧洲整体发展。然而,在拿破仑下台后至二战间的百多年,法国国力一落千丈,对欧洲政坛影响力大不如前。而在二战的颓垣败瓦中,重建法国影响力的则是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2005年,他在国营电视台的全国投票中击败微生物学家巴士德、原子力学家居礼夫人、以及著名作家暨欧洲主义思想家雨果等名人,荣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国人(Le Plus Grand Français de tous les temps)”的第一名。

活在巨人阴影下的现代法国

由于戴高乐的成功,后继政党以他的政策方针为基础继续治理法国,这些政策的原则于是成为了所谓的“戴高乐主义”。在当代法国,戴高乐主义更成为左右两派所公认而普遍信服的“法国原则”。然而,即使法国现时的政党与民众经常提着“戴高乐主义”,但他们口中的却只是徒有外表的皮囊而已。法国历史学家Serges Berstein在《牛津世界政治》(Oxford Companion to Politics of the World)中描述戴高乐主义是“既非一种教条,也不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而是“务实的权力运用,而这种权力运用并非完全没有矛盾,也非完全没有向现实让步”。他认为戴高乐主义没有一般政治的左右之分,只是对应法国20世纪中叶的局势的务实主义思想。

因此,戴高乐的不少政策都难以用政治分类学解释。例如他一方面希望整合欧洲,但同时反对欧洲进一步变成一个单一国家。他没有右派明显的排外情绪,外交上也没有跟随资本主义阵营的美、英等,反而与中、苏保持友好。然而他也绝非左派,虽然他主张“dirigisme”—由政府计划经济发展,但却认为社会主义的阶级论述会分化法国。即使戴高乐相当相信威权主义,甚至强化总统权力,但最终亦没有背弃民意而自愿下台。由于戴高乐思想中有太多政治学难以解释的概念,最后只能用“中间派”这个模糊名词表述;一旦抽离20世纪中后期法国历史的脉络,所谓的戴高乐主义只是一堆不伦不类的奇怪政策组合,而“中间”只是欠缺清晰方向的“骑墙”哲学。

戴高乐推动的欧洲整合最终发展成今日的欧盟(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后继者日渐离地 失却原意

“中间”成选举牌头 欠缺实践方针

法国主流的两大党都自称“中间派”,但是这个“中间”的内涵跟戴高乐的“中间”有很大差异。在两党各自的政治表述中,中间只是否定偏激的手段,至于如何实践中间理念,却苦无方针。这些政党坚持中间派路线,只是为了不得失既有支持者的同时,在选举中争取最多游离选民的支持。现代政治光谱中,左、右派的忠实支持者都难以改变立场,“中间选民”变成政党重要的争取对象,谁占据“中间”就能占据“选举高地”,甚至占据“道德高地”—只要将对手标签成“极左”或“极右”,就能赢得中间选民的支持,甚至赢得选举。

这种政治把戏屡见不鲜—本年法国大选第一轮投票结果公布不久后,成功晋级第二轮选票的玛林勒庞突然宣布,暂时辞去其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党的主席职务,以专心处理本月初的第二轮竞选活动。无论她如何包装这个举动,也难以掩饰其意欲获得更多中间选民支持的目的。当然,以吸纳中间选民作为选举策略,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为何固执于“中间”?

玛琳勒庞等极右阵营的兴起与法国中间派无力改革有关(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民心寄望马克龙带来改变

Serges Berstein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核心:戴高乐塑造了战后法国,但由于戴高乐主义广为法国人接受,“那些希望成为戴高乐后继者的人却面临着身份认同的危机”—这些中间派的普遍问题是他们的政策实在太相似了,根本看不出个性。长久奉行戴高乐主义使政党运作僵化,甚至变成只是为选举和党利益所服务的官僚机关。选民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传统政党难以解决社会问题。当法国失业率长期高企,经济不见起色,民心自然思变。

在1980年代冒起的极右政党国民阵线(FN)即求变形象鲜明。现任主席玛林勒庞的父亲老勒庞以反犹太的新法西斯主义作招徕,重施纳粹故技,将政经问题归咎于犹太人而得到不少选民支持。2002年的总统选举,他更成为首个打入第二轮投票的极端政治主义者。在本次总统选举,玛林勒庞虽然没有其父亲的反犹太色彩,但同样以极右的反移民、保护主义等民粹政策作主打,成功进入第二轮投票。另一方面,自称毛泽东思想追随者的极左候选人梅朗雄,也获得意外多的支持。虽然未能在第一轮投票晋级,却也超越主流两大中间党的候选人,位居第三。庆幸的是,在第二轮选举中,持激进思想的玛琳勒庞得胜机会偏低,这也反映了选民对极端思想的忧虑。(本篇撰稿时,第二轮投票尚未有结果。最后马克龙击败了玛琳勒庞成为总统候任人。)

传统中间派乏善足陈,而极端主义又引来中间选民担忧。此时有一位特别的候选人同样以一个不同形象的“中间派”出现。马克龙和其“前进!”(EM!)党以中间派自居,但他没有传统中间派的包袱,在戴高乐主义走上穷途的法国自然引人注目。2月4日,马克龙在里昂发表演说时,就声言“我就是戴高乐,我就是共和国”,表达了自己以成为第二个戴高乐为目标。成为第二个戴高乐跟支持戴高乐主义不能混为一谈—假若马克龙真有此大志,则首先必须突破戴高乐主义思考问题的框架,为今日的法国制定合适的整体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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