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债务上限|华府重现传统两党妥协 只是夕阳余晖?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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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民主社会,政治表演必不可缺。在美国可能陷入债务违约的“X-date”只余几日倒数之际,5月才正式为此展开谈判的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和共和党籍国会众议院议长麦卡锡(Kevin McCarthy)在刚刚过去的周末宣布达成政府开支上的原则共识,似乎在“大难临头”的最后一刻解决了危机。

虽然方案还需要在本周通过国会参众两院才能成事,但拜登和麦卡锡的表态都给人一种华府传统两党政治妥协重现之感。拜登说,“这个共识代表着一个妥协,没有人得到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这是为政的责任。”麦卡锡则说,“它没有让所有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但,在分治政府之中,这是我们要面对的,我认为这是个非常正面的法案。”

出奇地温和的妥协

相较于共和党4月底通过的方案,拜登和麦卡锡的共识可算是非常温和。首先,共和党原本只计划将国债上限提升至明年3月为止,新共识却将此延长至两年,避免了下一次国债上限争议与2024年的大选年相撞,引起更大的潜在金融风波。而来年的开支上限也限制在2023年的水平,而非2022年的水平,2025年的开支也保留了1%的上升空间。

从社会保险、高龄医疗保险Medicare等国内开支,到国防预算和老兵开支等等,都没有被大幅削减,后两者还得到了轻微增加,而其他国内开支经计算通胀过后虽然有实质扣减,却能从国税局(IRS)削减部份新增拨款、新冠疫情剩余款项等不同项目中调配补足。

美国总统拜登5月22日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美国众议院议长麦卡锡主持债务限制会谈。(Reuters)

同时,众议院共和党人原本要求取消的一系列拜登政绩,包括对二手电动车、洁净能源生产的补贴等,最终都得到保留。

而让民主党人最不满的,就只有将食物补贴的工作要求年龄上限由49岁提升至54岁,不过共和党人也接受了工作要求不影响低收入医疗保险Medicaid的“拜登底线”。

两党共识中更包括了能源和基建项目的环境评估改革,并特别照顾到西维珍尼亚州的民主党参议员曼钦(Joe Manchin),加快该州一条天然气管道的审批。目前,这些基建项目的环境时间平均长达四年半,而且不同联邦政府部门都有权作出各自的评估,有分析甚至认为这是拜登基建法案和气候法案落实的最大障碍。

虽然民主党人没有办法以加税的方式去缩减赤字,共和党人也未能达成要求联邦政府十年内达至收支平衡的愿景,但在特朗普(Donald Trump)公开表明宁愿美国债务违约也绝不妥协的立场之后,两党到最后依然能取得各有得失的折衷方案,无疑给人一种“美国政治乱中有序”“两党对立还不至疯狂”的安慰感。

但这只是夕阳余辉吗?

美国国会・美国政坛・美国债务上限・美国会山庄:图为2023年5月27日,美国众议院议长麦卡锡与总统拜登达成临时协议以提高美国的债务上限并避免灾难性违约后,镜头下的美国国会大楼。(Reuters)

国会两院难成阻力

对于麦卡锡的温和妥协,共和党国会议员反对声浪不绝。众议院极右“自由党团”(Freedom Caucus)已表明反对方案,警告会寻求方法阻止其通过,其成员之一Bob Good更称“没有声称自己是保守派的人可以合理化一张支持票(YES vote)”。多位共和党参议员亦表达了反对意见,其中犹他州的Mike Lee批评“有这样的共和党人,还需要民主党人吗?”

在参议院少数派领袖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已表态支持两党方案之际,协议的阻力相信只会出自众议院。而在众议院中,如果方案能送交大会,尽管两党都会有激进派议员反对,但两党务实派要凑够过半数应该不是难事。

不过,一个小难题却可能出自众议院的规则委员会中,该委员会可操控法案的审议程序细则。传统上,此委员会只是议长意志的延伸,但麦卡锡本年初经历了打破历史纪录的15次投票才当选议长,期间就将委员会的3个席位送给予激进派议员作交换条件。虽然委员会有9位共和党人、4位民主党人,但少数派习惯上一致反对多数派的方案,因此如果3位激进派成员也投入反对阵营的话,拜登和麦卡锡的方案确有可能被阻挡下来。如今3位激进派其中两位已表明反对,但只要民主党破例扶麦卡锡一把,两党方案的顺利通过该不成疑问。

美国财长耶伦(Janet Yellen)5月26日将国债上限提升的预料限期由6月1日延后至6月5日,多给两党几天时间解决争议。(Reuters)

两党对立依然

即使此刻的两党方案“临门一脚”失败的机会并不高,但两党部份政客对方案的骂声不绝,已可见拜登所代表的“传统两党政治”未来将愈来愈难重现。

一方面,在特朗普幕僚的怂恿之下,一些共和党激进派已不再将美国债务违约的风险放在眼内,认为共和党应该坚持立场到底。上文述及的Bob Good此前就曾声言X-date“并不会发生什么灾难”,“只会迫使政府将支出优先化,而这会有点不舒服,因为他们将不能继续借钱来支付那些我们负担不起的开支”。(当然,如果白宫由共和党主政,政府赤字就会突然变得不重要。)

另一方面,在民主党少数法律观点的影响之下,连拜登自己也提出过利用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那一句“美国公债的有效性……不能被质疑”,直接不管过百年来由国会订立的国债上限。虽然民主党的进步派目前看来还是会“以大局为重”,即便不满拜登谈来的两党方案,也不愿冒险将美国置于债务违约的悬崖之上,但民主党的主流明显也在往着绝不妥协的方向走。

如果2024年特朗普重夺白宫,拜登所代表的这种两党妥协精神,更可能直接变成“历史遗迹”。

特朗普在5月10日的CNN节目中表示债务违约“可能什么都不是”。(Reuters)

更讽刺的是,这一个月来“国债上限”虽然吵闹得沸沸扬扬,但两党对联邦政治开支的争论从头到尾都回避了美国联邦政府财政的“计时炸弹”,即社会保险和高龄医疗保险Medicare的法定开支。两者在2022年总计达2.2万亿美元,比包括国防在内的所有可支配开支也要高,而且随着人口老化,两者预计到2033年将会耗尽所有资产。

从最近法国退休金改革引来的社会动荡来看,大家都知道此类社会福利改革必然会引来极大民怨,却是不得不为的“必要之恶”。从美国民主、共和两党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向这些福利政策动手的现实来看,以提升国债上限为核心的联邦政府开支争议,其实只是一种行礼如仪般的党争过程,而并非有意长远解决美国财政问题的尝试。

可贵的华府两党妥协,能解一时之危,却掩藏不了美国政治的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