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问题在经济”:堕胎权与民主危机还能左右中期选举吗?
离11月8日的中期选举只余数日,原本以为能与共和党一较高下的民主党选情日益惨淡。无论是《经济学人》,还是综合民调网站FiveThirtyEight,它们的选举模型都显示民主党国会两院胜算每况愈下。在本来出缺议席分布有利民主党的参议院选举,如今共和党胜算已过半,而在形势本已恶劣的众议院议举,民主党只剩两成上下的胜出机率。
一时之间,民主党前总统克林顿(Bill Clinton)1992年竞选时的“It’s the economy, stupid”(笨蛋,问题是在经济)一语,就被共和党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批评民主党只谈保障堕胎权、保卫美国民主体制芸芸,却没有关心美国选民最为关注的经济和通胀问题。
堕胎权只是民主党选民的议题
诚然,自本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六席多数废除堕胎权的宪法保障之后,民主党人似乎看到了一个“塞翁失马”的机遇。其后,各州限制堕胎的峻法落实,以至共和党人提出全国立法禁制堕胎,甚至给予胚胎一般公民人权的倡议,也有违美国人大体支持一定程度合法堕胎的民意。8月初的“深红”肯萨斯州(Kansas)堕胎权公投,以六、四之比维持了该州州宪法的堕胎权保障,更为民主党打下了一支强心针。
根据《纽约时报》引述的数字,民主党花费在堕胎权之上的广告费用接近3.2亿美元,十倍于其花费在通胀问题上的3,100万美元。可见堕胎权在民主党人选举宣传上的首重地位。
堕胎,在最高法院的判决之后,固然变成了一个实际难题。美国如今有至少11个州“完全禁止”堕胎,当中大部分连强奸和乱伦都不给予豁免,这还没有算上其他暂时被困于诉讼之中尚未实施堕胎禁令的州份。
然而,一般选民对于堕胎权的关注其实一直不及民主党选民般深切。根据莫宁咨询(Morning Consult)的追踪调查,认为堕胎问题对其投票取向“非常重要”的民主党选民比例自本年夏天以来长期高企于大约七成的份额,与枪权相约,只稍低于对经济的关心。
相较之下,共和党选民首重经济,关心堕胎的只得三四成。而在独立派选民之中,经济忧虑排行第一,占比高达八成,而只有大约五成人认为堕胎问题对其投票取向“非常重要”。而自莫宁于10月初加入“犯罪问题”选项之后,共和党选民和独立派选民都认为这是第二重要的议题,但在民主党选民之中,犯罪问题则只排在第四、五之列。
在美国政治两极分裂的背景之下,选举胜负往往取决于极少数的“摇摆选民”意向。很明显,即便民主党选民依然高度关注堕胎议题,以堕胎议题为选战核心并不能有效打动中间派。
民主危机之中 选民并不焦急?
另一方面,民主危机也是拜登针对共和党的宣传主轴。拜登11月2日在一场关键演说之中,就再次指责“极端MAGA共和党人”(MAGA是“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口号的简写,指特朗普的支持者)威胁美国民主。他说“我们骨子里知道民主正在危机之中”,呼吁选民抚心自问自己投票支持的候选人“会否接受美国人民的合法意愿”“会否接受选举结果,无论胜败”。
由于2020年大选后特朗普在点票未完成之前就先行宣布胜选,鼓动起“选举舞弊”的阴谋论,拜登也警告人们,在不少州份,提前选票与邮寄选票要到投票日结束才开始点算,希望人们静心等候结果。
不过,拜登的警告大概难改美国人心。根据《纽约时报》10月的一项民调,美国整体选民中,只有四成坚决绝不投票给否定2020年选举结果的候选人,而此数在民主党选民中也只得七成。该报就以“选民眼见民主在危机之中,但挽救民主并非优先事务”为题去形容此现象。
根据FiveThirtyEight的统计,有六成美国人所在的选区有“选举否定者”出选。其中所牵涉的职位不只国会议员,还有州长、州检察长、州务卿等各个能影响一州投票结果确定的职位。这还未算上经民选产生的各州州法院法官职位,以及各州议员。
质疑选举的策略已遍地开花?
某程度上,今天的民主危机,也许比2020、2021年更为严重。特朗普质疑选举的把戏已经在共和党人中遍地开花。例如以否定2020年选举结果为主打投身政坛的亚利桑那州共和党州长候选人莱克(Kari Lake),不只一度质疑共和党党内初选可能出现舞弊,如今也坚拒确认她会接受11月8日的选举结果,只重复宣称“我将会胜出选举,而我将会接受这一个结果”,而不肯正面回答会否接受败选。
这并不是单一事件。就在11月2日,威斯康星州的共和党州长候选人Tim Michels就被爆曾向支持者表示,如果他这次赢了,共和党在该州就“永远不会输掉另一场选举”(一州投票结果最终须州长签名作实)。宾夕法尼亚州的共和党候选人Doug Mastriano也是另一个拒绝承诺接受选举结果的人。
上述这些人物,是由特朗普亲手捧上位的,有这种态度并不让人意外。但更值得人留意的是,连一些“前特朗普时代”的共和党人也开始拒绝承诺接受选举结果。例如早在2011年就已经加入国会参议院的约翰逊(Ron Johnson),面对民调较为接近的民主党对手挑战,被问及会否接受本年选举结果之时,就称“我们将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并反问“投票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民主党人袖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虽然美国民主危机比往日更为严重,但在高通胀的经济压力之下,民主这种抽象的概念似乎并不能大幅度改变选民的投票取向。
“智囊阶层”的“离地”
到了投票日前的最后冲刺阶段,民主党内不少政客也开始意识到该党的选举宣传应该转向经济,甚至把握共和党只懂批评而无正面主张、只懂减税、减开支而不顾民生的弱点作舆论反攻。最近,无论是总统拜登,还是前总统奥巴马,都有公开批评共和党的经济政策主张。
不过,有民主党人就担心这是否来得太迟。
对于民主党的宣传失策,加州众议员罗汉那(Ro Khanna)质疑这是他口中“智囊阶层”的错误,指他们在堕胎权和民主危机议题甚嚣尘上之际,没有及时掌握到经济议题的潜力。
罗汉那的观察,也许点出了民主党的失败源由。自2016年特朗普当选的选战过后,民主党已经变成了代表教育程度高的精英阶段的政党。民生物资腾贵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最切身的感受。相反,堕胎权背后的抽象人权理念和人文关怀,以至美国两百多年的民主体制,在他们眼中,更是先于任何政策议题的基础,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此事更为重要。他们甚至难以理解,为何人们深知民主正受威胁,却会以其他事务为更优先的投票考虑。
不幸的是,这一群人是少数。被少数精英主导的民主党,如果这次选举果真如选举模型较高机率的预估般惨败,其失败之由就在于其“离地”。“离地”的人并不必然是“笨蛋”,但在选举政治之中“离地”却是“笨蛋”的一种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