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伦敦贸易会谈：特朗普如何实证“总会退缩”的TACO预言？

6月9日，中美贸易谈判代表将会在伦敦举行上月日内瓦会谈后设立的中美经贸磋商机制的首次会议。这次会议是特朗普（Donald Trump）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6月5日通话一个半小时之后促成的结果，其重点似乎不再是中美关税的问题－－虽然日内瓦共识中双方还有24％关税的90日豁免在倒数－－而是双方的出口管制问题，特别是中国的稀土矿物和磁铁出口的议题。

稀土出口争议可能是美国“摆乌龙”？

在特朗普6月5日对于双方通话的具体描述中，打头阵的就是稀土问题。他声言，“关于稀土产品的复杂性，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由于这句话说得模梭两可，有记者其后就当面提问特朗普，习近平是否同意了重启稀土矿物和磁铁的出口，特朗普则简单答了一句“是”。

不过，中方对于习特通话的通稿中却完全没有提到稀土。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中美日内瓦会谈后公布的共同声明只列明中国将“采取必要措施，暂停或取消自2025年4月2日起针对美国的非关税反制措施”，而中国对于稀土出口的管制有一小部份是在特朗普上台前就实施了的，有一些是在2月实施的，而即使是本年4月2日之后实施的部份也不是明文“针对美国”的反制措施，而是针对全世界的管制－－例如欧洲厂商最近也在忧虑中国稀土出口的问题，经上周中欧交涉之后，中方在6月7日就表明“高度重视欧方关切，愿对符合条件的申请建立绿色通道，加快审批”。

在日内瓦会谈之后，特朗普曾指责中国“完全违反”了同美国的协议，代表美国对华贸易谈判的财长贝森特（Scott Bessent）也特别点明稀土出口管制的问题，一度指责中国违反协议。

但事实上，至少根据双方“白纸黑纸”的联合声明条款，中国并没有明确同意这一点。当中更有可能是美方谈判团自己摆乌龙，没有搞清楚“自2025年4月2日起针对美国的非关税反制措施”有包括什么、没有包括什么就以为达成了协议。

如果真的是摆乌龙的话，这大概证明了外界普遍认为专业性颇高的贝森特，以至上月跟他一起去日内瓦的美国贸易代表格里尔（Jamieson Greer）其实也没有比特朗普的MAGA派官员高明多少。

这次伦敦会谈，中方依然由国务院副总理何立峰牵头，但在习特通电之后，美方的名单却比日内瓦中美联合声明中列明的贝森特和格里尔多出了一个人－－那就是负责美国出口管制的商务部长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

卢特尼克为何加入谈判？

卢特尼克一直被视为关税鹰派。他的加入有一明一暗解读。

在明，由于特朗普政府在日内瓦会谈之后多次收紧对华出口管制，包括在5月13日（日内瓦联合声明公布后一天）宣布任何人使用华为升腾芯片都会被视为违反美国的出口管制，以及5月28日美国商务部下令禁止美国企业自由向中国销售半导体设计的软体、阻止半导体制造所需化学品和商用飞机发动器的对华出口等，如果美国想中国放宽对美稀土矿物和磁铁出口，就必需有美国的相关官员参与谈判。这个人当然就是卢特尼克。

（在日内瓦会谈之前，特朗普也收紧了拜登时代实施的对华半导体出口禁令，阻止Nvidia为中国而设的H20出口到中国。）

在暗，美国商务部5月13日发布针对华为升腾芯片的声明，更有可能是卢特尼克故意破坏他自己没有参与的日内瓦会谈成果的作为。根据《华尔街日报》引述“接近白宫人士”消息的报道，美国财政部和贸易代表办公室的官员都对商务部针对华为芯片的告示感到不满，该人士称商务部在发布相关告示之前并没有经过常规的跨部门程序。

明者，大家都可以看见。暗者，如果属实，其实又再次突显出特朗普白宫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多严重。

但无论如何，一度被认为在贸易议题上被边缘化的卢特尼克也是得偿所愿，变成了美国对华谈判代表团的一员。

TACO预言再次成真？

在中国稀土出口管制的问题上，双方最有可能达成的协议就是互相放宽各自的出口管制，将管制恢复到特朗普上台之前的范围。当中，不只半导体设计软体、商用飞机发动机等对华出口管制会以某种方式被暂时豁免或撤销，而且Nvidia的H20芯片也应该会得到放宽。

为何特朗普很可能会让步？答案很简单，那就是美国承受不起稀土管制的代价。美国国防部是有足够存货的，可以支持好一阵子。但根据中国美国商会5月下旬对受影响企业的问卷调查，75％称他们的稀土存货3个月内就会用完。

早前《华尔街日报》就报道指有美国车厂为了取得中国的稀土磁铁，正考虑将美国生产的马达运到中国去装磁铁。该报道引述一位供应链经理称，“如果你想〔从中国〕出口一个磁铁，他们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如果你能证明这个磁铁已经装在中国境内的一台马达里，那你就可以出口了。”

在这次伦敦会谈上，特朗普可能又会印证《金融时报》美国金融评论员Robert Armstrong的那一套“TACO交易”之说。TACO者，“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也，即是“特朗普总会退缩”的意思。

Armstrong其后接近访问更笑言，TACO之词其实是用来“赞美”特朗普的，因为在他眼中，“这是特朗普贸易政策最好的一部份。”

如今特朗普的困境也证明了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所长Adam Posen 4月9日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一篇文章的预言：“〔特朗普的〕逻辑是错误的：在这场贸易战中，拥有升级主导权（escalation dominance）的是中国。美国从中国获取的许多重要商品，在短期内无法被替代，又或是在国内生产的成本高得难以承受。降低对中国的依赖也许是采取行动的理由，但在未做到这一点之前就开打这场战争，几乎注定会以极高的代价惨败。或者用贝森特的话来说：是华盛顿，而不是北京，正在把全部筹码押在一手必输的牌上。”

当然，这是从理性的角度来考量事情的结果。特朗普的决定往往不是由理性主导的，正如他和马斯克（Elon Musk）两败俱伤的决裂一样。

在中美伦敦会谈前夕，有英国媒体就报道美国对于英国政府允许中国在英国皇家铸币厂旧址建设新的中国驻英大使馆表达了忧虑，认为该位置靠近敏感的通讯基建，有可能会让中国存取到相关资讯。

这种讯息流传到媒体之上，似乎是特朗普为了“对冲”他对中国让步的面子工程。但这种做法会否反而导致中美更加难以达成共识，甚至将原本已经由关税扩大到出口管制议题上的冲突再扩展到其他议题之上？6月9日的中美伦敦会谈后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