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而美法案》如何决定特朗普经济路线成败？

近日，美国众议院以215票赞成、214票反对的微弱优势通过了特朗普政府新减税法案《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简称OBBBA）。共和党籍议长约翰逊（Mike Johnson）在最后时刻对法案作出调整，平衡党内各派系利益，方才确保这项法案在众议院获得艰难通过。

法案包括4.5万亿美元的减税措施（如小费和加班费免税、2017年减税永久化）、1750亿美元用于移民执法和边境墙建设，以及削减社会支出等。不过，这只是立法程序中的一环。众议院之后，新减税法案还需要通过参议院审议表决，并由特朗普签署之后才能最终生效。

新减税法案是对特朗普第一任期经济政策遗产的继承。2017年，特朗普签署通过《减税与就业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TCJA），成为美国30年来最大规模的税制改革。法案将公司税从35%大幅降至21%，对个人所得税实行分级下调，同时提高了标准抵扣额，取消了多项地方税抵扣。

TCJA法案被视为特朗普首任任期内最重要的立法成就，通过减税刺激企业投资与个人消费，带动经济整体增长，在当时也确实起到了提振经济的效果。2018至2019年，美国经济增长率达到2.5%-3%。然而，TCJA的部分条款，如个人所得税减免将在2025年后到期，促使特朗普政府推动新一轮税改以巩固TCJA这一经济政策遗产。

新减税法案在内容上继承了TCJA的大框架：延长2017年的减税措施，同时针对中低收入和小微企业做出调整优化。例如，将州和地方税抵扣上限从1万美元提高到4万美元，以减轻中高税州中产家庭税负；为餐厅服务员、汽车贷款购车者、退休老人等群体增加临时税收抵免；并延续对自雇和小企业主的优惠，如原有的20%合伙企业所得扣除等以支持创业者。

需要指出的是，对特朗普而言，新减税法案意义重大，甚至可以说“必须通过”。特朗普的亲密盟友、前众议院议长金里奇（Newt Gingrich）就曾公开表示：“新减税法案必须尽快完成，这不仅因为美国人民应得这份钱和生活上的改变，也因为它需要尽快实施，才能产生最大的影响。如果我们在2026年能经历一场‘特朗普经济繁荣’，我们就能保住众议院。”

特朗普和共和党为何如此重视新减税法案？这是因为，一方面，它作为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战略拼图中的核心一块，承载了特朗普的竞选承诺与政策遗产；另一方面，新减税法案与关税政策是互相搭配的“孪生政策”，没有新减税法案，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可能难以继续下去，进而意味着特朗普新任期的经济路线走向失败。

首先，新减税法案是对特朗普经济政策遗产的巩固。

早在第一任期，特朗普政府就认为，滞后、有缺陷的税法会危及美国的经济发展、美国的竞争力，进而危及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2017年白宫网站上发布“通过税收改革，我们可以让美国再次迎来早晨”（With Tax Reform We Can Make It Morning in America Again）称：“自1986年改革以来，美国的税法和法律的长度几乎增加了2倍，有2650页，还有7万页的表格、说明、法院判决和其他指导。同时，美国现在是发达国家中赋税最高的国家之一。”这体现了美国已苦税收问题久矣。

在2024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特朗普继续提出多项减税承诺，包括对小费、加班费和社会保障税的免税政策，以及对汽车贷款利息的税收减免。这些承诺成为特朗普新任期经济议程的核心，目标是吸引中低收入群体和企业支持，也是对民主党诟病特朗普税改政策偏向富人和企业的反击。

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新减税法案将帮助特朗普在贸易保护主义和所导致的经济阵痛的矛盾中实现平衡。

特朗普对等关税政策预计将提升美国进口商品的成本，直接推高消费品价格（如电子产品、服装），并间接增加国内制造商的投入成本（如钢材、半导体）。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模型，10%-20%的普遍关税可能使美国短期通胀率上升0.5%-1.5%，对中国商品的高关税可能进一步加剧通胀。

从现实讯息面来看，特朗普关税政策对国内价格水平的影响正在逐渐显现。例如，近日美国零售巨头沃尔玛（Walmart）在发布财报时向市场发出明确信号：关税引发的价格上涨潮即将来袭。因此，尽管特朗普的关税政策秉持保护本土产业、创造更多就业岗位的“美好愿景”，但短期内也预计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经济阵痛”，消费者和企业都将成为受害者。

这时候，减税法案就可能成为“救命良药”。减税政策与关税政策正好配套，对境外进来的商品加关税，境内再对消费和企业减税，对冲之后，就形成了国内价格水平的平衡，抵消了关税对消费者和企业造成的负担。具体来说，新减税法案中针对中低收入群体的减税措施预计将增加家庭可支配收入，还有针对购车人群的贷款利息减免预计都将帮助消费者应对关税导致的价格上涨、维持消费需求。

新减税法案中的企业税收减免则帮助企业吸收关税导致的进口原材料成本上升，减少企业因为成本上涨导致的裁员甚至倒闭现象。可以说，新减税法案是特朗普在“经济民族主义”框架内平衡保护主义与短期经济阵痛的必要工具。

因此新减税法案最终生效对特朗普政府来说意义重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以预见新减税法案接下来将在参议院面临来自民主党的巨大阻力。以当前参议院的党派构成来看，民主党及其联盟派系在多个关键议题上保持高度团结，他们可不考虑老百姓的利益，只要卡住减税，哪怕至少使其效果减小，就能让特朗普的关税措施变成单边拉升通胀的政策，这对特朗普是致命的，只能使其放弃经济方案，也就是放弃关税战。此外，这项减税法案面临的不确定性还很大，即使在共和党内部，一些财政保守派也对大规模减税持保留态度。众议院仅以1票优势过关，已足以表明在共和党内部对减税方案也存在不同声音。

现在新减税法案的主要争议点集中于赤字压力和长期财政可持续性问题。目前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已超过36.2万亿美元，并在持续上升。近期穆迪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下调一档，预警未来十年债务/GDP可能从约100%飙升至134%，更引发了市场对美国长期财政稳定性的忧虑。

在此背景下，再次推出大规模减税，无疑会进一步扩大财政赤字。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此次减税法案在未来十年将使联邦赤字额外增加逾2.3万亿美元。在“赤字叙事”的阴影笼罩下，新减税法案在众议院通过后，美国政府债券和标普500价格均出现下跌。部分评论人士甚至警告称，特朗普此举可能重演英国卓慧思（Liz Truss）政府“减税引发市场恐慌”的悲剧。总之，共和党内外对赤字增加的担忧、两党博弈以及美国债务已处高位的现实都为减税法案蒙上阴影。

新减税法案的命运将成为特朗普第二任期经济战略的关键转折点。如果能通过，将在一定程度上稳住市场预期，为其强势推进关税政策创造条件；反之，如果受阻，不仅其经济民族主义难以为继，甚至可能迫使其全面重审经济议程。因此，这项法案的政治含义与经济含义一样深远，其走向值得各方高度关注。目前来看，由于“赤字叙事”，新减税法案面临党内外的不确定性仍然很大。

最终分析结论:

新减税政策是关税政策的配套措施，用以抵消关税政策带来的通胀压力，并稳住中低收入选民与企业的支持。若法案未能最终通过，特朗普的整体经济方案或将失去平衡支点，关税政策或将被迫让步。因此，这项法案的政治含义与经济含义一样深远，其走向值得各方高度关注。目前来看，由于“赤字叙事”，新减税法案面临党内外的不确定性仍然很大。

本文原载于2025年5月26日的安邦智库每日经济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