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臣到乌克兰:这是俄罗斯的战争 也是普京的战争

撰文: 刘燕婷
出版:更新:

5月9日,俄罗斯顺利举行胜利日阅兵,普京(Vladimir Putin)也在隔日提议重启俄乌伊斯坦布尔谈判,两国代表团于是从15日开始互动,结束了长达3年的零公开接触。只是从目前的各方僵持来看,和平似乎还很遥远。显然,这是“特别军事行动”下的第四次胜利日阅兵,却未必就是最后一次。

而如果把阅兵当成节点,其实在普京的25年掌权生涯中,有过三个用兵与阅兵交织的重要时刻。

第一是2000年的胜利日阅兵。当时普京才刚就任总统,北高加索的挑战却已来势汹汹:作为苏联解体的未完冲突,1999年爆发的第二次车臣战持续延烧。阅兵结束后一个月(2020年6月),普京成功扶持艾哈迈德·卡德罗夫(Akhmad Kadyrov)政权,但车臣武装的山地游击、恐怖攻击仍在继续,接著不仅艾哈迈德死于2004年的胜利日阅兵暗杀,几场大规模人质危机也先后成为全球焦点。一直要到2009年4月,克里姆林宫宣布“反恐行动”正式结束,才算是为撕扯多年的车臣战争划下句点。

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又译普丁或蒲亭)宣布,“胜利日停火”已于莫斯科时间5月8日零时生效。(Reuters)

第二是2014年的胜利日阅兵。众所周知,俄罗斯在当年3月并吞克里米亚,连带触发了顿巴斯内战。这当然是美俄围绕北约东扩、颜色革命的博弈展演,却也是后苏联时代下,俄乌针对历史叙事、民族主体的再纠缠。因此同年5月胜利日当天,俄罗斯便在新并吞的塞瓦斯托波尔举行盛大游行,黑海舰队也首次以独立身分参加阅兵,普京更亲自出席检阅并发表演说。之后随著顿巴斯内战推进,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共和国”也在2015年跟进,与俄罗斯同步举行了胜利日游行。

第三当然是2022年的胜利日阅兵。同年2月,普京先是公开承认两“共和国”独立,接著又宣布对乌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显然,俄乌伤口历经8年溃烂失血,终于一发不可收拾。而普京虽没有在阅兵演讲中公开宣战,却直接谴责北约与“新纳粹”是罪魁祸首,同时以“新伟大卫国战争”定调冲突。以上种种,无不展现出打持久战的决心,对照今日发展也的确如此。

整体来说,从2000年到现在,胜利日阅兵不仅见证普京崛起,也铭记车臣与乌克兰的战争冲击,只是前者已经平息,后者仍在躁动。而两场战争虽说背景不同,却都是苏联解体交缠新脉络的炸裂,以及普京政途交织国家命运的侧写。

俄罗斯2025年5月9日举行庆祝卫国战争胜利日活动(Reuters)

车臣:促成普京崛起的脆弱边疆

首先是孕育普京政权的车臣战争。

从历史脉络来看,车臣问题是19世纪俄罗斯进军高加索后,便反复迸裂的帝国伤口。而1991年的苏联解体,正是新一波车臣问题的导火线:该年11月,车臣领导人杜达耶夫(Dzhokhar Dudayev)单方宣布脱离俄罗斯联邦独立,时任总统叶利钦(Boris Yeltsin)随即向车臣边境派兵,当地叛军领袖沙米尔·巴萨耶夫(Shamil Basayev)于是胁持俄罗斯航空(Aeroflot)Tu-154班机,以此迫使叶利钦撤军。

这种结果也预示了第一次车臣战争的博弈结构:民族主义浪潮汹涌,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恐怖攻击正在成为谈判筹码,但叶利钦领导的政府似乎投鼠忌器;杜达耶夫代表的民族主义派系当权,但巴萨耶夫代表的极端伊斯兰派系也正崛起。

1994年,在唆使车臣反对派颠覆杜达耶夫失败后,俄罗斯直接进军高加索,第一次车臣战争就此爆发。只是冲突从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不少俄军高级将领反对出兵,认为俄罗斯必然陷入军事泥淖,而结果也确实如此。1995年起,俄军虽在无差别轰炸后攻占车臣首府格罗兹尼(Grozny),却始终无法巩固占领,一切正如车臣歌手穆楚拉耶夫(Timur Mutsurayev)所唱:“我们在等你们,欢迎来到地狱。”当然,穆楚拉耶夫作为19岁的车臣青年,也投身到了这场血腥冲突。

1996年3月,车臣武装再度攻占格罗兹尼、俘虏大量俄军,俄罗斯舆论也终于炸裂天际。之后俄军虽在4月成功击杀车臣总统杜达耶夫,却已难再压制内部高涨的厌战声浪,加上叶利钦担忧战争拖累总统选情,决定与车臣签署停火协议,俄军只好在1996年狼狈撤退,留下车臣实质独立。

但如果这是终点,就不会有第二次车臣战争。对双方强硬派来说,1996年的仓皇停火不过是中场休息。

自1999年在车臣危机期间临危受难担任总理,并于2000年担任总统以来,普京一直是俄罗斯实际领导人,期间曾于2008至2012年因总统届满而转任总理,随后在宪法修改后再度出任总统。(Getty)

在车臣这方,巴萨耶夫与伊本·哈塔卜(Ibn al-Khattab)代表的极端伊斯兰武装持续壮大,不仅逐渐凌驾于民族主义派系,也开始在北高加索蔓延扩张。哈塔卜尤其受到车臣总统阿斯兰·马斯哈多夫(Aslan Maskhadov)重用,积极招募北高加索与中亚的俄语穆斯林、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库尔德人前来参与“圣战”,更与巴萨耶夫组建多支极端伊斯兰武装,包括伊斯兰维和军(IIPB),以及俗称“黑寡妇”(чёрная вдова)的女性自杀炸弹客。

与此同时,莫斯科政局也发生变化。第一次车臣战争的失败虽让强硬派灰头土脸,却也在新一代强硬派间形塑“必须解决问题”的急迫氛围,1997年起担任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副主任的普京就是其中一员。这种情绪对撞巴萨耶夫等人的“高加索伊斯兰国梦”,召唤了不惜一战的血腥终局。

1999年2月,马斯哈多夫开始在车臣执行伊斯兰教法,此时极端伊斯兰派系已成车臣政治主流;同年8月,巴萨耶夫与哈塔卜率军入侵俄方管辖的达吉斯坦,试图策应当地极端伊斯兰武装接管政权,结果引发俄罗斯回击,第二次车臣战争就此爆发。而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总理斯捷帕辛(Sergei Stepashin)因为处理不力被迫下台,普京则临危受命接下烫手山芋。

回顾当年舆论反应,民众其实对战争毫无期待,却因为一起事件迅速改观:同年9月俄罗斯发生公寓大楼爆炸案,导致300多人死亡、1,000多人受伤。虽说车臣方面极力否认,但俄方舆论都认为前者就是主谋,民意也从强烈厌战转为强硬主战,普京于是利用这一变化大刀阔斧:不仅下令强势轰炸车臣,还留下许多“经典画面”,包括公开宣称要“将恐怖份子淹死在马桶里”,以及在1999年12月飞往车臣视察俄军。这些强硬做法直接让普京取得了“总统门票”,也推动了叶利钦的提早“禅位”。

2000年2月,俄军再度攻占格罗兹尼,普京也在一个月后当选总统,开始长达25年的掌权生涯,并在同年6月推行“车臣化”(Чеченизация)措施:在车臣扶植亲俄本土政权,大力支援当地建设,换取俄军逐步撤出。

2004年9月,车臣武装份子在别斯兰市(Beslan)一间中学挟持逾千名人质,事件导致约330人死亡,当中孩童占大多数。图为普京在医院探望一位在事件中受伤的女孩。(Getty Images)

而这种做法牵引出两条主线:第一,相对不反俄的艾哈迈德·卡德罗夫从2000年起成为车臣领导人,2004年遇刺身亡后则由儿子拉姆赞·卡德罗夫(Ramzan Kadyrov,又称小卡德罗夫)接班,维持了俄罗斯对车臣的统治结构;第二,极度反俄的巴萨耶夫开始扩大恐袭范围与力道,导致了震惊全球的2002年莫斯科剧院人质危机、2004年别斯兰人质危机,甚至连艾哈迈德·卡德罗夫都在2004年死于爆炸。

而巴萨耶夫等人的目的,不只是要推翻卡德罗夫政权,更是要迫使俄方停火谈判,同意车臣独立。但两次人质危机虽都在事前缜密规划,却也都在最关键处失算:普京并不是叶利钦,不会为了人质让步。因此不论是2002年的莫斯科剧院人质危机,或是2004年的别斯兰人质危机,俄方最后都选择强力攻坚,尽管人质死伤必然引发民怨、挫伤普京,后者还是祭出雷霆手段,铁了心要解决车臣问题,不流露一丝妥协可能。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果决狠辣也延续到了20年后的俄乌战争:为解决“乌克兰问题”,普京同样赌上国运与个人政治命运,并不惜让大量俄罗斯民众埋骨他乡。

无论如何,两次人质危机都在迫使政府谈判上彻底失败。之后随著2002年哈塔卜收到毒包裹、2005年马斯哈多夫遇袭、2006年巴萨耶夫被炸身亡、2007年小卡德罗夫正式接任车臣总统,普京的“车臣化”措施宣告稳定,北高加索也逐渐走出苏联解体的动荡。

而相关过程,同样体现在歌手穆楚拉耶夫的创作生涯中。1995年的《欢迎来到地狱》(Добро пожаловать в ад)描绘第一次车臣战争的惨烈;1998年的《耶路撒冷》(Иерусалим)预示极端伊斯兰与第二次车臣战争的山雨欲来;1999年的《大圣战》(Великий джихад)、2000年的《12,000名圣战者》(Двенадцать тысяч моджахедов)、2001年的《若主愿之,花园在等我们》(ИншаАллах, сады нас ждут),则反映正面战场突破无望下,开始诉诸恐怖攻击的扭曲悲壮,《我们的姊妹》(Наши сёстры)更是纪念一位17岁“黑寡妇”。但2001年起,穆楚拉耶夫便辗转在阿塞拜疆、土耳其、乌克兰间流亡,鲜少再有作品问世;2008年更因为小卡德罗夫特赦而重返车臣,同时公开呼吁叛军“停止同胞相残”,昭示动乱岁月已然翻页。

整体来说,两次车臣冲突是苏联解体交缠“全球圣战”的产物,第二次车臣战争尤其如此;而普京作为解决车臣问题的强硬派,既在临危受命下保住了国家边疆,也在动荡战火中开始了掌权起点。只是对于强人来说,这远非地缘棋局的终点,多年之后的乌克兰问题,才是真正撼动自己与国家的关键。

2024年8月2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抵达格罗兹尼(Grozny) ,获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Ramzan Kadyrov)迎接。(Sputnik/Vyacheslav Prokofyev/Pool via REUTERS)

乌克兰:强人的真正战场

从本质上来说,乌克兰问题远比车臣复杂。

车臣问题虽然反复炸裂,却还是局限在北高加索山地,背后牵涉的地缘博弈也更多是中东、中亚的极端伊斯兰网络,与大国代理冲突相对无关,证据则相当显而易见:即便俄军在车臣犯下不少骇人罪行,西方各国也始终不发一语,小布什(George W. Bush)甚至亲自出席2005年的红场胜利日阅兵,可见美俄关系完全不受战争影响。

但乌克兰问题不同。这场冲突既反映前苏联空间不断增长的“反俄”倾向,更牵涉美欧俄围绕北约东扩、颜色革命的大国博弈,且两者在很大程度上彼此拉升、互为因果。

首先是前苏联空间的反俄倾向,其根源不只有历史的陈年恩怨,也与苏联解体导致了部分国家的经济凋敝、民粹崛起有关。这就体现1991年的复杂意义:苏联解体当然是许多国家的“解放”时刻,却也无疑是去工业化与经济倒退的开始。

当然,不同国家感受互异。对俄罗斯、哈萨克、阿塞拜疆、土库曼等矿产与油气盛产国来说,即使苏联解体带来动荡,只要善用自身资源禀赋、等到国际油价上涨,基本也都能迎来经济成长。例如持续在中亚五国名列前茅的哈萨克与土库曼,以及在2000年到2012年出现经济高成长的俄罗斯。普京本人当然也搭到这班顺风车,所以能在民意支持下推动修宪、延长任期。

但对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乌克兰等非油气盛产国来说,现实就相当残酷:苏联解体不只抽离了工业化的动力,也摧毁了各国合一的广大市场,这些国家又不如俄罗斯与哈萨克般“天赋异禀”,所以大多在1991年后陷入困境:经济成长停滞低迷、生活水准持续下降。而政治精英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在动员民粹上一去不复返,并且持续用宏观愿景自我催眠:加入欧盟就能拥有欧盟水准的收入。

2024年12月1日,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政府决定暂停加入欧盟谈判后,有示威者在抗议活动中举起欧盟旗帜。(Reuters)

当然,从罗马尼亚与立陶宛的前例来看,这种说法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对苦寻不到出路的各国来说,即便是精神鸦片也聊胜于无。结果,“脱俄入欧”的倾向开始在前苏联空间蔓延,这就与希望推动北约东扩、渗入前苏联空间的欧美一拍即合,并与希望维系、乃至扩大“俄罗斯世界”(Русский мир)的莫斯科发生冲突。

早期迹象就是围绕颜色革命的叙事博弈。在欧美叙事中,颜色革命基本等同于当代“启蒙运动”,带有“弃暗投明”的进化色彩,因此不论是2003年的格鲁吉亚玫瑰革命、2004年乌克兰的橙色革命、2014年的乌克兰广场革命,还是2018年的亚美尼亚天鹅绒革命,基本都被“民主化”、“反威权”的框架笼统包裹,与所谓“阿拉伯之春”的底层逻辑如出一辙,当然也就与俄罗斯的“西方干涉他国内政”叙事全然相反。

接著就是从叙事走向现实的军事冲突。早期案例是发生在高加索的2008年俄格战争,虽说冲突只持续几天,却还是产生了深远影响:格鲁吉亚溃败,俄罗斯承认南奥塞梯与阿布哈兹两“共和国”独立,俄格两国就此断交。

整体来说,这场战争虽是阿布哈兹归属等苏联解体争议的延续,却也涉及俄罗斯对“脱俄入欧”趋势的反击:格鲁吉亚在玫瑰革命后就明显亲欧,甚至出现加入北约的呼声;但俄方也藉2008年战争驻军两“共和国”,直逼格鲁吉亚边境,持续制造紧张情势,基本粉碎了北约吸纳格鲁吉亚的可能。

而从某种某度来说,这显然也是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早期剧本。在别斯兰人质危机爆发、艾哈迈德·卡德罗夫遇刺的2004年,乌克兰发生第一次颜色革命,“脱俄入欧”的倾向已经无法遮掩,随后各种经济与文化上的“去俄罗斯化”政策,更是持续挑动莫斯科的敏感神经,但最致命的或许还是基辅与北约的眉来眼去,导致俄罗斯藉2013年到2014年的广场革命动乱,制造了克里米亚危机与顿巴斯内战。

2013至14年的广场革命是乌克兰的转捩点,此后克里米亚被俄罗斯控制,顿巴斯地区战火不息,乌克兰与俄罗斯关系持续紧张。(GettyImages)

而回顾内战8年纠缠,俄罗斯明显想在顿巴斯复制高加索模式:扶持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个只有自己承认的“共和国”,将自身军事影响力推进到乌克兰境内,根除基辅加入北约的可能。但从结果来看,乌克兰不是格鲁吉亚,顿巴斯内战闷烧8年、粉碎无数协议,只是换来两边的不断加码、持续武装。

当然,普京也在过程当中有所摇摆,例如在2020年撤换了从2013年起负责阿布哈兹、南奥塞梯和乌克兰事务的强硬派苏尔科夫(Vladislav Surkov,出身车臣),改派立场温和的科扎克(Dmitry Kozak)担任俄乌谈判代表。如果普京这时就已决心要打全面战争,恐怕不会出现这种人事异动,当然这也预示克里姆林宫内部的对乌政策分歧,以及多年后令外界雾里看花的开战经过。

在2022年2月21日的电视讲话中,普京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共和国”,这基本上是在重演2008年的阿布哈兹与南奥塞梯剧本,但没想到这个剧本只维持3天。24日,普京忽然宣布对乌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俄军不仅直接进入顿巴斯,还直插基辅逼迫乌克兰谈判,接著又在4月将兵力集中到顿巴斯展开会战,从而推进哈尔科夫、赫尔松等原不属于顿巴斯的领土。

显然,莫斯科的战争政策是从承认“共和国”、扶持顿巴斯代理人的高加索模式,迅速转向占领领土、支解国家的传统思维,但这个过程内部不是毫无意见。例如2022年3月25日的俄罗斯总参谋部新闻发布会,副总参谋长谢尔盖·鲁兹科伊(Sergey Rudskoy)虽宣布要将俄罗斯的军事行动集中在顿巴斯前线,却也公开承认,冲突前夕参谋们对行动的主要目标存在分歧。

而从普京在2月21日和24日进行的两次公开讲话来看,强人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统一内部分歧,各种仓促军事变动与决策的推出,似乎更像是为了强迫反对者同意,所以急于造成既定事实的先下手为强。

无论如何,2022年4月后,俄乌的全面战争已经势不可挡,而普京也在驯服反对派的过程中,完成了自己的再集权。

起初是应对街头的反战示威,俄罗斯除了动用大量警力逮捕,还在3月4日通过新法:“侮辱”俄军者,将面临最高5年监禁的处罚;传播关于俄军与“特别军事行动”的“不可靠资讯”者,可被判处最高15年监禁;呼吁对俄罗斯、俄罗斯公民或俄罗斯法人实施制裁者,将被处以巨额罚款与最高3年的监禁。3月18日,适用范围从俄军扩到大了“特别军事行动的所有参与者”,刑期也往上增加:呼吁制裁者最高可判处5年监禁,“侮辱”俄军者最高可判处7年监禁。3月25日,适用对象扩大到了国家机构,包括国民警卫队、联邦安全局(FSB)、紧急情况部、总检察长办公室、调查委员会和外交部。

乌克兰:左图为2022年3月13日,塞浦路斯示威者上街抗议俄罗斯入侵乌克兰。(AP)右图为2022年3月14日,俄罗斯国营电视台《第一频道》一名女职员在新闻节目期间闯入直播室示威,反对俄乌战争。(截取自Twitter@Andre´)

接著是2022年9月俄军大规模撤出哈尔科夫,引爆了俄罗斯右翼阵营不满,就连国家杜马前副主席都公开批评普京“被误导”。内外挑战交织下,普京在9月21日拍板了“部分动员”,结果又引爆新一波反战示威与逃役潮,北高加索与远东地区尤其严重,但反抗的结果基本也与3月无异:在警方强力压制下,大量示威民众被逮捕拘留,反战潮转瞬即逝,只有车臣获得了“取消动员”的特权,普京显然是不想前线作战、后院失火。

再来就是更严重的2023年6月的瓦格纳兵变。这无疑是俄乌战争爆发、甚至2000年普京掌权以来,所经历的最惊险瞬间,结局的讯号也相当明显:不论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坠机的真相是什么,基本上瓦格纳这一组织在兵变结束后,就已踏上被政府监管的不归路,普里戈任的商业帝国更被强制拆解。普京甚至重点惩处被认为“亲瓦格纳”的空天军司令苏罗维金(Sergey Surovikin),令军方对其展开拘留调查,并在8月正式免职。最后,苏罗维金虽在9月改任独联体防空协调委员会主席,却已明显被剥离前线事务,打压意味不言而喻。

整体来说,俄乌战争下的普京并不是总是众星拱月,而是遭遇重重挑战又次次杀出重围。这对崛起于车臣战争的强人来说,或许是某种神奇偶然,却也可能是性格决定命运的必然。

当然,乌克兰问题远比车臣复杂,俄军眼下虽然占领乌克兰近20%的领土,却还没有解决最关键问题:将欧美影响力逐出乌克兰,毕竟这不仅涉及乌克兰是否承诺中立不加入北约,更关乎欧美是否能在战后武装乌克兰。而从现实发展与谈判僵局来看,美欧俄尚未就此取得共识,普京想利用欧美分歧、特朗普上台强渡关山,但欧美也想利用被制裁扭曲的俄罗斯经济压力迫使普京让步。因此在各方僵持、前线也未明显变动下,战争似乎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即便停火也不保证解决问题。过去明斯克协议的反复失败,就已证明维系停火有其困难;再来即便欧美真如普京所愿,承诺不武装战后乌克兰,诸如波兰等北约东翼的军事部署恐怕也会增加;接著是各种沉重的经济制裁,特朗普当然能在个人职权内解除部分禁令,但诸如2017年的《通过制裁打击美国对手法案》(CAATSA)相关制裁,就必须要经由国会同意,而这不仅需要时间,也可能面临政治阻力。

无论如何,这是俄罗斯的战争,也是普京的战争。从车臣到乌克兰,不论各方乐不乐见、愿不愿意,俄罗斯都用自己的方式回应苏联解体的回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新挑战。当然,从近期车臣传出领导人去留分歧、乌克兰已与美国签署矿产协议来看,战争并不是一切的终点。烟硝散去,普京与俄罗斯的挑战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