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法治危机:未来还有人敢跟特朗普打官司吗?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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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依然笼罩在Signal泄密丑闻中的华府爆出两宗新闻。一是特朗普(Donald Trump)签署行政命令,针对曾经雇用“通俄门”调查前特别检察官米勒(Robert Mueller)的律师事务所WilmerHale,剥夺其雇员的安全许可,并禁止他们进入联邦办公场所。

二是多家美国媒体都报道,最近被马斯克(Elon Musk)公开批评的另一定律师事务所Skadden,正在跟特朗普当局进行沟通,以避免像WilmerHale一般被行政禁令“封杀”的命运。

接二连三封杀“敌对”律师行

这其实已经是特朗普上台以来第5次以行政命令对多家精英律师事务所的打压。2月底,他暂停了律师事务所Covington & Burling的一些律师的安全许可;过了几天,他就对第二家律师事务所Perkins Coie做了同类的封杀,并限制其员工进入联邦建筑物和接触官员;3月中,他再向Paul Weiss以同样方法开刀;3月25日,他又对另一家律师行Jenner & Block实施同类的制裁。

在针对WilmerHale的行政命令中,特朗普以国家安全为理由禁止其律师进入联邦政府办公大楼,并剥夺其雇员的安全许可。(White House)

此前,特朗普也签署了一份备忘录,声言要阻止法律系统和联邦法院被滥用,下令司法部为此优先整治滥用司法的律师。

这些被特朗普针对的律师事务所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与特朗普视为政敌有关,又或者帮助过他们进行法律相关工作:

Covington & Burling曾经代表在机密文件案和国会暴乱推翻选举案起诉特朗普的司法部特别检察官史密斯(Jack Smith);

Perkins Coie的一名前雇员曾经帮助希拉里(Hillary Clinton)翻出一份指责特朗普“通俄”的文件(按:文件内容后来被证为假);

Paul Weiss曾经雇用一位后来参与调查特朗普曼哈顿“艳星封口费”商业文件造假案的律师;

Jenner & Block曾经雇用一位参与过米勒“通俄门”调查的律师;

Skadden如今正在代表一位市民去控告右翼意见领袖Dinesh D’Souza,指后者在其一套有关2020年大选的纪录片中错误指控该位市民曾参与选票造假--这也是马斯克公开批评Skadden的理由。

马斯克在其社交平台X点名批评Skadden。(X截图)

“明哲保身”是唯一出路?

虽然这些律师事务所业务重点各有不同,但剥夺其下雇员的安全许可(即在官司中接触政府保密文件的权力)、禁止他们进入联邦政府办公场所,无论如何也会对他们的业务造成重大打击。而且美国律师惯常带客户“跳糟”,一旦变成了行政当局的针对对象,这些律师行有可能面临雇员集体跳船的致命打击。

Paul Weiss的主席Brad Karp在特朗普对其下达“封杀令”之后,就决定不理行内骂名而采取“明哲保身”之法。在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5天之后,Karp就同特朗普达成协议,决定未来免费为特朗普政府提供价值4,000万美元的法律服务,用于对抗反犹太主义、支持老兵等议题之上,换取到特朗普撤回其行政命令。

Karp的行动很快就引来过百名Paul Weiss的前律师集体发表公开信,批评这是对特朗普的“投降”,指责特朗普正在试图“压制异议,对律师施加忠诚测试”。

不过,Karp在其给员工的信中表示,公司面临“存亡危机”,没有任何正确的答案。他又称,其他同行不只没有站出来为Paul Weiss说话,反而试图抢律师、抢生意。

Paul Weiss每年的免费法律工作总值1.3亿,去年收入高达26亿美元,因此,Karp认为未来4年帮白宫打4,000万的“免费工”并不是一个大数目,而且对抗反犹太主义之类也是Paul Weiss本来会做的事。

Brad Karp在其给员工的信中表示,公司面临“存亡危机”。(网上图片)

然而,Paul Weiss未来还敢代表特朗普的“政敌”同特朗普打官司吗?恐怕不敢。

在上述5间正式被特朗普以行政命令打压的律师事务所中,只有Perkins Coie决定跟特朗普“法庭见”,向法院提出申索叫停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华盛顿的一个联邦法院暂时叫停了特朗普针对Perkins Coie的行政命令,双方正在进一步的司法纠缠之中。

问题是,就算Perkins Coie最终打上最高法院胜诉又如何?特朗普已经明确将这家律师事务所打成“敌对势力”,还有企业敢以它代表自己吗?对于特朗普的行政命令打压,也许“明哲保身”才是唯一可以求存的出路。

因此,在马斯克公开向Skadden开火之后,Skadden就赶在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之前先行展开同白宫的谈判。根据《纽约时报》的消息,除了Skadden之外,还有好几家大型律师事务所正试图与白宫达成协议。

“最后”的制衡

目前,特朗普可算是大权在握,几乎没有任何的制衡。跟第一届任期不同,如今内阁官员全部也是MAGA派的人物,没有人会暗中约束特朗普(上届任内,就有官员曾从特朗普桌上故意取走文件以阻止其行动)。

2025年3月20日,美国华盛顿,图为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废除美国教育部。(Reuters)

也跟第一届任期不同,如今控制国会参、众两院的共和党人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特朗普的意志,甚至连特朗普扣起国会已经通过的拨款,也几乎没有任何共和党议员为此抗议--唯一例外只有缅因州参议员科林斯(Susan Collins)。

民主党人更加是一盘散沙,没有人能组织起有力的对抗力量。作为此刻民主党最高权力代表的参议院少数派领袖舒默(Chuck Schumer)早前更“投降”通过共和党的临时拨款法案,连“威胁政府停罢”的最后一张牌也放弃掉。

唯一能对特朗普构成一定程度的限制的,就只有法院。

可是,要法院来制衡特朗普的前提是要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对特朗普政府提出诉讼,但在特朗普针对不同律师事务所的封杀潮之中,未来敢在法律上挑战特朗普的人只会愈来愈少。

而且,特朗普自己也有不听法院命令之嫌。例如,早前他运用《外国敌人法》(Alien Enemies Act)去驱逐疑是黑帮成员的非法移民之时,华盛顿特区联邦法官James Boasberg下令联邦政府把运载移民的飞机折返美国,当局却没有听从;特朗普更公开要求国会将Boasberg弹劾下台,遭来最高法院保守派首席大法官罗拔斯(John Roberts)罕有发布声明回击;至今特朗普政府也以“国家安全机密”的理由,拒绝在闭门场合向Boasberg交代那两架移民班机的行程细节......

特朗普在其社交媒体Truth Social公开批评联邦法官James Boasberg。(网站截图)

(按:非常讽刺的是,在Signal泄密丑闻发生后,特朗普当局却不把用什么武器、何时打击也门胡塞目标的资讯视为“国家安全机密”;而Signal泄密的第一宗官司的主审法官也刚好是Boasberg。)

可幸的是,特朗普对于罗拔斯的间接批评暂时没有太大反应。联邦政府也没有公然违反法官命令,而是以各种似是而非的法律理由来解释为何当局没有违反命令,特别是把大多数事情都跟“国家安全”扣上关系--上述针对各大律师事务所的打压,以至驱逐移民的行动,全都是基于所谓“国家安全”。

乐观者也许会认为,尽管特朗普不断打压政敌,但只要自己不涉牵政治就不会影响到自己。然而,对于法治的压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政治以外的商业问题也能同政治扣连起来。例如,CBS电视台的母公司Paramount如今正处于需要联邦政府批准的合并案中,特朗普此前指责其《60分钟时事杂志》(60 Minutes)的贺锦丽(Kamala Harris)访问中对后者作出有利的剪辑,因此以干预选举为由提告,索偿200亿美元,Paramount早前就试图同特朗普庭外和解--在政治上对法治的破坏最终也会扩散到其他事情上面。

放眼2029年,经过第47届美国总统再一次的4年管治之后,美国还会是一个法治社会吗?不是的或然率不再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