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事接管到重启大选 政变再显缅甸政治本质

撰文: 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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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3月,已经造成数十人伤亡的缅甸街头对抗还在仰光、曼德勒等主要城市持续。与此同时,缅甸军方及巩固与发展党(USDP)也在2月26日率领若开民族党、克伦人民党、土瓦民族党、新民族民主党、傈僳民族发展进步党等53个地方势力政党,组织了一场六十余名代表参会,宣布2020年大选无效。
这场持续了三个半小时会议的意义在于,缅甸的军管状态虽然仍在继续,但军方推动的“大选”也即将开始。

面对这种由军方推动的政治环境,原执政党“全国民主同盟”(NLD)在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被软禁、多名党内大员被囚的局面,这缅甸第一大党却展现出了与其政治地位极不相称的乏力。

NLD热衷于街头政治、“抗命”示威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该党甚至要推举一个影子政府。但遗憾的是,它至今仍不能推出一位具备足够影响力,可用于继承并运用昂山素季政治遗产的候选人。这种后继无人的困境让缅甸军方最终拿定主意,选择大胆废除大选结果。而缅甸政治环境的本质,也在这场风波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示威抗议难长久

随着军方在局势趋稳后逐渐放宽了对网络的管控,加之缅甸民众亦可使用VPN等翻墙工具,以Facebook为主要网络媒介的缅甸青年便以“示威”、“反抗”、“抗命”等标签表达对军方接管的愤怒。

仰光等地的示威颇具规模:

而Facebook等科技企业对缅甸军方帐户的禁制,西方世界对缅甸程度不一的施压,譬如美国制裁了部分缅军高层,世界银行暂停“2月1日之后提出的所有提款申请”,部分日本企业终止与缅军企业的合作,这都让年轻人感受到外界的援助。

但这种干预比起缅甸内部发生的事情仍甚为有限。

在西方观察家眼中,缅甸当下正在掀起一场号称“Z世代示威”的大规模全民活动,在缅甸观察家眼中,这是一场四股力量参与的活动:它包括“Z世代”(即30岁以下年轻人)、“88世代”(参与过1988年8月8日的“8888运动”的老一代活动家)、公务员(特指NLD旗下当选公职的人员),以及普通民众。

“Z世代”生于20世纪90年代,在2012年缅甸“民主化”之后启蒙,来自各行各业,包括医生、护士、银行职员、铁路工人、教师等缅甸稀缺的专业人士,乃至满怀热情的学生。随着缅甸军方在2月14日后出动装甲车等装备镇压示威者,内无武装势力相助、外无有力支援的示威者除了在社交媒体及私人渠道呼吁海外声援,更多实则处于相当被动之状态。

很多支持昂山素季的缅甸活动家以颇具行为艺术的方式展现不满和抗议。(路透社)

不可否认,香港2019年乃至不久前泰国的示威活动,给了缅甸示威者不少借鉴经验。活动家们开始选择去中心化的游行活动;LGBTQ活动家、工会和许多其他社会团体的帮助,也让示威的意义变得明确起来,譬如工会的介入就让单纯的抗议加入了罢工等有效属性。如仰光、内比都等地银行职员的罢工,就对当局的金融能力带来一定打击。此外,流亡在泰国和美国等地的缅甸活动也在社交媒体上努力为同胞声援。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由于NLD的支持者主体为近年来初步形成的中产阶级,规模有限,且多以公务员和各类公共服务员工为主,是以其罢工和抗议直接导致银行关闭、火车停运、机场封闭、货运停滞,这种秩序的停顿在打击军政府之前,已先对缅甸民众造成了严重后果。

譬如内比都的银行罢工虽然打击军政府的财源之一,即缅、越两军合办的缅甸电信国际有限公司(Mytel),但也让缅甸成千上万的工人无法从银行提取日结的工资。如若仰光、内比都等地的医疗人员持续罢工,此举也会率先影响到两地的防疫和济贫等工作。

2月28日缅军出动,对示威者展开扫荡。(路透社)

其次,NLD的示威者大多是激于一腔热血走上街头,不仅缺乏长期对抗的纲领,亦无组织、无纪律。他们虽然整齐划一,手举标语静坐街头。但举起的口号大多只是要求军政府放人,进而以赞颂偶像的热情称呼现年75岁的昂山素季是“未来的希望”。

在2月14日后,部分示威者甚至还前往外国记者能拍摄照片的区域,集体展示“希望美国出兵”之类的标语口号。在USDP及其部众已带领武装“市民”走上街头、扫荡示威群众后,仰光等地的街头对抗很快就变样。随着“88民主世代党”的老活动家们开始攀附军政府,试图在此后的大选季节取得政治地位,留给NLD的空间正变得越来越狭窄。

失败的联盟错在何处?

过去数年,NLD已然正从一个“全国的、进步的、团结少数民族、且能联络一部分武装势力的革命党”,蜕变成为一个“立足于缅族的、维护现状、且放弃武装抗争策略的保守党派”,进而变得既不全国,也不那么民主,甚至对联盟也兴趣缺缺,只热衷于维护昂山素季的偶像地位。这使得该党相较于一个现代政党,更像以昂山素季为中心的某种秘密结社,就像其父昂山将军二战时代麾下旨在反英殖政府的“三十德钦”(Thakin,有“主人”之意)一样。

此外,2020年8月,“21世纪彬龙会议”虽已经召开了四届,但NLD当局仍然难以说服少数民族地方割据武装(即“民地武”)放弃对抗,部分地方实力派还发现了当局与军方之间的矛盾,转而与军方势力、党派合作。而缅军当下与“民地武”之间近乎于养寇自重的共生关系,更让NLD在“88世代”遗留下的意识形态、人脉等关系逐渐归于无形。

到2月下旬,示威者也筑起了简单的街垒,但这种工事无疑是无法抵挡装甲车的。(美联社)

更糟的是,NLD在2020年大选期间的行为也的确有一定的可虑之处。军方首脑敏昂莱(Min Aung Hlaing)将军曾批评过NLD当局在大选期间的“无法接受的错误”。这一点不仅仅是军方借机寻衅,它也与缅甸大选和新冠疫情密切联系的客观国情相关。

资料显示,缅甸在新冠疫情开始后,于2020年上半年采取过5次封国行动,效果也相当明显,但随着该国在8月于若开邦检出部分患者;到8月下旬,因各地助选活动的开启,缅甸的新冠疫情也出现了急剧爆发的局面:9月10日,全缅甸尚只有2,150名患者,到10月21日,缅甸全国就有四万名患者。

对此,位于内比都的联邦选委会以疫情控制与区域安全为由,逐渐取消了该国7个省、邦的部分选区,到10月30日,缅甸全境共有42个乡、镇级行政区与627个村级行政区被取消选举和投票资格,它们大多位于勃固省、钦邦、克钦邦、克耶邦、孟邦与若开邦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其波及人口超过150万人,涉及包括若开民族党在内的多个地方有力党派。但疫情最严重的仰光省,却不受任何影响。

对缅甸民众来说,政变其实是早有知觉的事情,点击看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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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比都此番“取消选举”并非剥夺了相关地区的选举权,按计划,被暂时取消的选区将会在新政府组建一年后开始补选议程。但考虑到缅甸在2021年还要展开总统选举和内阁补选,这意味著被暂时取消的选区要到2022年才能恢复选举,部分相关党派也因此要到2022年后才能重返议会。这种放逐特定党派的做法已成为各方诟病的关键。

有分析认为,2020年3月时NLD在“修宪”进程中受阻的局面可能是当局采取行动的诱因。NLD试图劝说地方党派与自己合作,削减军方在议会固定席位时,军方和USDP也在积极劝说各地方党派。在地方党派尝试在NLD与军方间左右逢源时,NLD当局就藉防疫手段打击了包括第二大在野党若开民族党在内的部分摇摆党。这使得后者最终在2021年2月参加了缅军及USDP组织的“政党协调会”,明确站到了军方一侧。

说到底,缅甸从军政府到昂山素季再到军事政变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奉行平衡策略才能确保自身利益最大化。该国错综复杂的民族、宗教、武装叛乱等问题,无法仅靠民意代表政制和“民主、自由”等价值观来解决。

是以,未来一年内无论是军方执政,巩发党二度上台,还是在禁止又或限制昂山素季的情况下“归政”于NLD,如何平衡国内各方利益,都将成为缅甸政治的主旋律。

上文节录自第254期《香港01》周报(2021年3月1日)《从军事接管到重启大选 政变再显缅甸政治本质》。如欲阅读全文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

254期《香港01》周报精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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