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战・上|疫苗信任感是如何被塑造的?

撰文: 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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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疫苗资源关乎国民健康和经济复苏的特殊时期,疫苗的重要性已无需多言,而现今仅有少数国家具有生产及出口能力,中、美、英、俄及印度疫苗便是国际疫苗出口市场的五大支柱,前四国用于出口的疫苗为本土研发,印度则是生产英国牛津疫苗并供货至中低收入国家。
以上五国的疫苗对外流向,小至涉及产商利益,大至关乎国家形象,乃至利在十数年的长远地缘政治利益。暗流涌动之下,这无疑已是一场“疫苗战”。

多国疫苗在过去数月从临床实验走向正式面世,紧跟报道的民众相信也已对各国各品牌疫苗留下大致印象,乃至做出信任与否的判断。英国民调机构YouGov本月15日就指出,在调查17个国家的1.9万民众对不同国家疫苗的观感后,发现中国民众对本国疫苗信心程度最高,净支持比例(即支持比例减去反对比例)达到83%,其次是印度(68%),不过欧美等西方国家则对中、俄、印乃至尚未上市的新加坡和韩国疫苗持质疑态度。而墨西哥、印尼及阿联酋三个发展中国家,虽然相对而言更信任西方疫苗,但也大体对中俄印疫苗持正面态度。

尽管我们不能将各国民众对不同国家疫苗的认受程度,笼统认定为是该国“宣传战”的成果,但也不能低估官方表态与各方媒体报道的个中作用。虽说疫苗效率是白纸黑字的数据,但如何呈现数据,以及呈现哪些数据,各国媒体都会受其固有立场影响,政客的相关表态也不乏政治考量,而这都是影响该国人民对各类疫苗认受能力的重要因素。

YouGov民调显示,中国民众对本国生产的疫苗信任程度最高。(Getty)

潜移默化的“立场先行”

例如,中印两国对各自国产疫苗信任程度之高,归功于与本国媒体从业者的正面宣传以及民众高涨的爱国程度,这使得两国反疫苗情绪总体相当低,民众也乐见本国疫苗“出海”援助其他国家。

而欧美则对中、俄及印度疫苗持强烈负面印象,媒体报道自然是关键因素。欧美媒体多在报道英美疫苗时虽然未必如中印俄媒体一般积极推崇,却也多是谨慎乐观,少有“刻薄质疑”,但在望向中俄疫苗时,却往往将中俄相关疫苗的正面消息视为“政治宣传”,放大处理相关负面消息,以致于给读者留下失衡的印象。而印度疫苗则处于鲜少被镁光灯覆盖的角落。

以《纽约时报》近来报道中国科兴疫苗与美国强生疫苗为例,在巴西1月13日公布了科兴疫苗整体有效率在50.38%后,《纽时》发表了题为“中国疫苗令人失望的结果给发展中国家带来挫败”。该篇文章内文未解释的是,科兴疫苗保护接种者不患上中症重症的效率达到八成,之所以“整体有效率”降至五成,是因为计算方式纳入了患者注射疫苗后仍经历轻症的案例。而在美国强生公司日前公开中重症保护率为整体66%的数据后,《纽时》则以“强生疫苗提供强力保护,但加强了关于变种的担心”为题报道。虽然从数据来看,强生对中重症的保护率不及科兴,但读者很难获得这一印象,他们大概率会留下“中国疫苗刚过监管及格线,强生疫苗效果不错”的观感。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也以类似笔调,发表了题为“外界对中国疫苗的信心打了折扣,但有些国家还是决定推进”的文章,同样形容“中国疫苗勉强达到50%的世卫标准”而未加解释,并提出有效率低的疫苗难以建立群体免疫的忧虑。不过,对于近日公布数据的美国公司诺瓦瓦克斯(Novavax),CNN则以“诺瓦瓦克斯称其英国实验有效率为89.3%,但南非效率则有所不及”为题报道,看似客观,但通篇仅采用了南非艾滋病阴性实验组的60%有效率,并未指出在南非实验(包括艾滋病阳性患者和阴性群体)的综合效率为49.4%。

美国为本国国民施打国产的辉瑞或莫德纳疫苗。(美联社)

类似地,俄罗斯疫苗也受到了欧美媒体“立场先行”的较高负面曝光率,而印度疫苗则是鲜少成为媒体头条,因此欧美民众自然抱持了偏见。

这类“偏向性报道”和“选择性报导”,或许是出于英美媒体工作者潜移默化的认知,也或许是出于媒体的固有立场,但其结果都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其对实验数据的选取和呈现,乃至影响人们对客观事实的观感。

相较之下,在现已开始接种中国疫苗的印尼及阿联酋(YouGov民调在去年12月7日至20日进行时尚未开始),以及和中俄印皆签下订单的墨西哥,民调结果则显示其国民对中俄印疫苗持大体正面态度。其中部分原因是当地媒体更广泛清晰的报道。

例如印尼阅读量最大的《罗盘报》(Kompas)便以“巴西下调科兴疫苗有效率至50.4%的原因”进行了详细的报道,介绍了不同数据的具体意指范围。

政客表态背后的政治动机

除媒体外,各国政客的相关言论也发挥了重要的导向作用。典型例子便是巴西总统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他因不愿下禁足令,与主张严格防控的政治对手、圣保罗州州长多利亚(Joao Doria)进行激烈交锋,并连带波及了多利亚坚持购买并去机场迎接的科兴疫苗。博索纳罗因此多次嘲笑中国疫苗不可信,但在其“更信赖”的印制疫苗交付时间推迟之际,当局还是在1月17日率先批准使用科兴疫苗,博索纳罗也在1月25日改变口风感谢中方。

但他既往言论已造成影响,根据巴西民调机构Datafolha去年12月的数据,有一半受访者表示不愿接种中国疫苗,相比之下,不愿接受俄罗斯疫苗和美国疫苗的比例,分别只有36%和22%。

巴西民众2月1日接种中国科兴疫苗。(美联社)

其他政客的表态则可会更加微妙。例如在负责生产牛津疫苗的英国阿斯利康药厂1月22日宣布大幅削减对欧盟第一季度供货,德媒马上引述政府人士,指阿斯利康疫苗对于65岁以上长者防护效果不到10%,在双方疫苗大战的背景下掀起民众对英产疫苗的怀疑。虽然该报道被德国官方辟谣,但德国专家小组在1月29日则以阿斯利康疫苗的长者实验数据不够为由,建议不对长者接种。

德国卫生部长施潘(Jens Spahn)次日马上表示“由于阿斯利康疫苗的年龄限制,不得不重新考虑疫苗订购”,进一步加深了阿斯利康对长者功效不确定性的印象。这等表态虽看似客观陈述,但也无疑是出于对英国药厂削减供货的不满,进一步扩大英欧之间的裂痕。德国及欧盟民众此后固然会继续接种英国疫苗,但与英国的离心感想必进一步加深。

整体而言,疫苗的受认程度是厂商取得合同多少乃至国家整体形象的重要指标,但这也深受他国政客表态及媒体报道取态的影响。这既受意识形态认知潜移默化的影响,亦涵盖“宣传战”、“报导战”之因素,在形成对某国和某种类疫苗的印象时,尤其需要意识到背后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