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角力不止 吉尔吉斯“颜色革命”向与民主无关

撰文: 涂柏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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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0月4日吉尔吉斯国会选举结果公布以来,多个败选政党发起的抗议骚乱已造成至少1人死亡、686人受伤,互不统属的反对派还争相推举不同人选试图抢夺总理一职。而身处风暴核心的总统热恩别科夫(Asylbek Jeenbekov)则呼吁尽快恢复秩序与和平,并于10月9日宣布首都比什凯克进入紧急状态。
面对这场动荡,不免让舆论怀疑是否这又是一场“颜色革命”。

吉尔吉斯的政治沉疴既有贪腐横行、部族主义、经济滞后等内因,亦有美俄角力的外因,故不易断定这次波折是否直接源自境外干涉。不过打从1991年吉尔吉斯独立以降,美国的影响确让该国政治进程更为复杂。

由于美国决策者延续“世界岛”的地缘思维,认定中亚与东欧俱是牵制苏联的心脏地带,前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1928─2017年)亦极力呼吁不能让任何一个大国单独控制中亚,因此当苏联解体后,美国便迅速欲填补当地的权力真空。从主张建立没有俄罗斯参与的中亚经济共同体、推动中亚参加北约的“和平伙伴关系”(Partnership for Peace)计划、以阿富汗斯坦为中心贯通南亚与中亚的“新丝绸之路”战略等等,俱是美国用以防堵俄罗斯、中国、伊朗的中亚政策展现。

其中,针对急于融入西方、想成为“中亚瑞士”的吉尔吉斯,美国格外看重之,因为吉尔吉斯的地势恰好能居高临下地控扼中俄,贫弱的资源又注定其较易受外援掌控,故加大力度促进其“民主转型”,借以建立一个政治与经济附庸,同时又于1993年在当地建立美国中亚大学,好培育下一代亲美菁英。因此在苏联濒临崩溃前,美国便已迅速邀请吉尔吉斯总统阿卡耶夫(Askar Akayev)访美,并于1992年通过《支持自由法》(FSA)支持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政治与经济变革。

阿卡耶夫为此赞扬美国道:“美国是我们的民主化和向市场过渡纲领的最主要的供血者。美国帮助我们筹集了5.5亿美元,而我们原指望的只是3.5亿美元。美国还在国际组织中捍卫我们的利益”,并听从美国意见加速迈向市场经济机制,欧美国家亦因渠激进地私有化与形式上的民主化,称誉吉尔吉斯为中亚“民主岛”。

不过,尽管吉尔吉斯有了西方的关注和援助,但依旧无法填补此前其对苏联及共同市场经济互助委员会(俄语:Сове́т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взаимопо́мощи,缩写:СЭВ/经互会/Comecon)的依赖。苏联覆灭后,吉尔吉斯资源被切断,“休克疗法”的自由化市场改革又重挫经济,使得1991年吉尔吉斯通胀率高达202%,国内生产总值(GDP)亦下降7.8%,1994年更重跌20.1%。

且糟糕的是,连苏联都无力彻底消灭的部族主义,又在西式民主的政党政治机制下被大大激化,这点连阿卡耶夫都有所警觉。

吉尔吉斯总统阿卡耶夫欲将国家打造为“中亚瑞士”,但最后于2005年的“郁金香革命”中遭推翻下台。(Eldik)

渠于1994年说道,“尽管吉尔吉斯人拥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历史传统,但现在部族主义和地方主义开始擡头,要知道在民族团结薄弱的情况下,分离主义可以轻而易举地扎根”。但移植西方制度的吉尔吉斯未能扭转此困局,数百个政党接连成立与消亡,竞逐有限的政治资源,同时外国非政府组织(NGO)也大举进入以“教导”当地人学习“民主”,这都更碎片化了吉尔吉斯的政治版图。

根据统计,2005年时吉尔吉斯便有1,010家的国际非政府组织,2014年本土与国际的NGO合计更高达10,414个。但注册的合法NGO仅有数百家。但吉尔吉斯人口迄今不过才约654.2万人,政党与NGO密度如此之高,客观上委实不利凝聚民族与政治认同。

此外,由于天山山脉横亘,导致南北经济与习俗差异,又激发吉尔吉斯的南北矛盾。本以游牧为主、但工业化较早因而掌握政经优势的北部,长期受以农业为主、在私有化变革里损失惨重的南部仇视,被南部人形容为“冷血恶棍”,且南部又杂居较多乌兹别克人与塔吉克人,使得地域矛盾又混杂民族仇视。故在苏联时期,苏共便任命南北方的实力派人物轮流掌握吉尔吉斯政权,以平衡双方的摩擦,但仍于1990年爆发吉尔吉斯人与乌兹别克人在南方大城奥什(O'sh)的冲突,显见双方的对立之深。

在独立之后,出身自北方萨雷巴噶什部族的阿卡耶夫把持大位14年,激起南方不满,遂酿成2005年“郁金香革命”迫其出亡,改换南方的巴基耶夫(Kurmanbek Bakiyev)执政。结果在2010年,对巴基耶夫不满的北方反对派又鼓动群众推翻巴基耶夫——因此部分西方学者也看出,所谓的“颜色革命”在吉尔吉斯根本无关民主,不过是一群人攘斥另一群人的政变。

可叹的是,面对这种地域与民族龃龉,美国却在一直予以嘉奖和鼓励,吉尔吉斯的革命反对派成员与媒体,往往都有来自索罗斯开放社会基金会(OSF)、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财力支持,中亚大学的学生亦常成为抗议主力,这无形中令国家意识脆弱的吉尔吉斯局势更雪上加霜。

吉尔吉斯亦曾尝试在俄美之间施展平衡外交。但围绕着美军玛纳斯(Manas)空军基地的设置与关闭、以及俄罗斯也自2003年在吉尔吉斯建造坎特(Kant)空军基地的对峙之势,吉尔吉斯想以此同时向俄美争取外援的机心,似乎不甚成功。

2009年巴基耶夫曾以关闭美军基地为回报,从俄罗斯获得20亿美元贷款与1.5亿美元无偿援助,再转手以此要挟美国,要求将原本的基地租金从每年1,700万美元骤升至6,600万美元,且巴基耶夫又同意美国新建一个反恐中心。消息传出后俄罗斯震怒,宣布停止援助与取消石油出口优惠,从而成为致使吉尔吉斯于翌年经济恶化与爆发政变的原因之一——因此吉尔吉斯要想摆脱大国宰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这回吉尔吉斯的政治危机,仍有部分成因源于外力的长期渗透,不全然是内部问题使然。加上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在今(2020)年2月又公布了新的《美国的中亚战略(2019-2025):加强主权和促进经济繁荣》(United States Strategy for Central Asia 2019-2025: Advancing Sovereignty and Economic Prosperity),强调“无论美国在阿富汗的参与程度如何,中亚都是一个对美国国家安全利益至关重要的地缘战略地区”,以及暗指俄罗斯与中国为“有害行为者”(malign actors),宣称要“加强他们(中亚)相对于有害行为者的独立性;与美国发展政治、经济和安全伙伴关系”。故对吉尔吉斯乃至整个中亚的地缘图谋终将不会消退。

至于吉尔吉斯这枚棋子,在美国的棋局中将会如何影响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国“一带一路”,则尚有待缜密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