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余音未落特朗普便证预言 是时候重审北约了
上周三(11月13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Erdogan)终于如约来到美国白宫,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晤。考虑到土耳其在上月入侵叙利亚,大肆攻击美国在反ISIS战争中的重要盟友库尔德人,乃至以北约(NATO,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盟国的身份从俄罗斯购买反导弹系统S400,外界普遍预料这会是一场颇具火药味的会晤。怎曾想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低估了特朗普。
一个月前,特朗普还曾因叙利亚局势致函埃尔多安,威胁称美国可以“摧毁土耳其经济”,奉劝埃尔多安“休要犯傻”;可如今特朗普则宣布“土耳其与库尔德人关系很好”,自己是埃尔多安的“大粉丝”,会议“既美妙又富有建设性”。
纵使利益交换是国际政治最重要的准则,这番“睁眼说瞎话”的表述也难免令人对特朗普恬不知耻的程度深表叹服。而这种情况也与法国总统马克龙近期一番围绕欧美关系的表态相呼应,令马克龙“北约脑死亡”的论述愈发显得紧迫而真实。
埃尔多安和他的“大粉丝”
特朗普和埃尔多安的这次会晤早前已安排好档期,但因土耳其在10月上旬向叙利亚发动“和平之泉”军事行动,美国国会旋即通过两份制裁决议,会晤也遭到搁置。可是在11月6日,埃尔多安与特朗普再次通话之后,访问也被重新提上了日程。
就在这次闭门会晤前,特朗普邀请了国会中对白宫土耳其政策严厉批评的多名议员与埃尔多安进行讨论。其中,参议员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表示“这次会晤的目的是给我们的土耳其朋友们上一堂美国的文明课”。不过,这显然不是特朗普的目标。
特朗普反复强调接见埃尔多安是他的“荣幸”,并且向媒体吹捧两人之间的友谊,称自己是埃尔多安的“大粉丝”。他表示,土耳其是伟大的北约盟友、美国的全球伙伴,并且感谢埃尔多安在叙利亚保持停火。
至于白宫继续将数百名美军留在叙利亚的原因,特朗普推翻11月8日国防部长埃斯珀(Mark Esper)“预防ISIS死灰复燃”的论述,毫无顾忌地说“我们留下军队只是为了石油,我喜欢石油,我们会保留一些石油”。
联想到10月27日,特朗普宣布ISIS前首领巴格达迪死讯时的相关表态,这并不令人意外。特朗普当时说,美国“应该可以获取一些”叙利亚石油,“或许我会与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又或是我们其他伟大的公司达成一个协议,(令他们)去那里正式采油”。
不明就里还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特朗普可以说出这般口没遮拦的话?他是不明就里,全然不懂政治和外交?还是有意为之?
美土过去数年来一直因教士问题、叙利亚问题和相关的贸易待遇相持不下。2016年7月,土耳其政变未遂后,埃尔多安政府展开清洗行动,牵涉大量异见人士,包括美国籍牧师布伦森(Andrew Brunson)。去年4月,土耳其政府以恐怖主义为名,控诉布伦森,特朗普政府亦将土耳其钢铁的进口关税提到50%。
在布伦森于去年10月获释后,特朗普政府进一步推动与土耳其的贸易谈判,并于今年5月取消土耳其享有的美国普惠制待遇,同时亦将钢铁关税降低至25%的水平。直到10月初,土耳其军队发起对叙利亚境内库尔德武装组织的攻势,特朗普政府再度将关税提到50%,并写了那封“恐吓信”。
另一方面,土耳其9月15日宣布由俄罗斯进口的S400反导弹系统已经到位,并将于明年4月投入使用。不少美国政客认为,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部署俄制导弹系统将令北约面临安全威胁。
可是,特朗普虽然表示土耳其部署S400是“严峻挑战”,却一直认为美土终能解决该问题,他还在“恐吓信”中写到,虽然美国国会就此通过了对土制裁,但只要土耳其与白宫达成价值1,000亿美元的贸易协议,制裁就未必落实。事实上,特朗普也一直推迟该制裁的落实,白宫官员对此的解释是“S400尚未投入使用”,静观其变。
至于库尔德问题,美军在叙利亚的存在对想要“除库尔德而后快”的土耳其而言一直是个震慑,可特朗普早在去年便表示要从叙利亚撤军,彼时的风波还导致时任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James Mattis)辞职。
在今年10月特朗普与埃尔多安通电话之后,特朗普终于仓促宣布了撤军决定,土军也随后挥军东进,“美国抛弃盟友”的戏码再度上演。
有特朗普政府的前助理国务卿近期在与《香港01》记者谈及中美贸易协议话题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外交事务一片混乱,总统只想要一个个协议,而具体政策则是由各自为阵的官员分别主导。”
中美如此,美土或许亦是如此。事态的一系列转变说明,在美土关系问题上,特朗普在意的只是那“1,000亿美元的贸易协议”。归根结柢,他依旧是秉持着商人式的“资产负债表思维”,要的是可以精准计算、可供夸耀的短期收益。
因此特朗普或许并非因为不懂外交、不明就里,才信口开河说“土耳其与库尔德人关系很好”这种妄语。特朗普更可能是有意为之,他根本不在乎曾为美军的战略目标浴血奋战的库尔德人之死活,也不考虑美国战略布局,只在意能否撤军从而节省开支、避免伤亡,能否得到叙利亚的石油,能否与土耳其达成一个可供自己夸耀的“1,000亿美元贸易协议”。
究竟是哪种情况,没人能断言。但从美国的角度出发,特朗普的这些决定纵使确能为国家节省开支,带来短期收益,也需付出代价—已然有愈来愈多人开始审思:面对这样一个只顾自己短期利益,不惜以美国铺垫了数十年的全球战略布局为代价的美国政府,我们该重调自己与美国的关系。至少,大西洋对面的马克龙是这么认为的。
上周一(1月11日),欧洲理事会外事委员会会议原本应该讨论伊朗核危机,可是就在会议几天前,《经济学人》公布了10月底对马克龙的专访,当中“北约已然脑死亡”的表述喧宾夺主地成了大家争吵的话题。
北约未必“脑死亡”
马克龙在该专访中谈及北约时,表示北约最初成立是为了防御华沙条约国,可是在苏联解体后,北约并没有重新寻找定位,以至于今天的北约已沦为“美国为欧洲提供安全保障,欧洲应多购美国商品作为补偿”的跨大西洋合作关系。
而法国绝非为了这种关系加入北约,“北约已脑死亡,一边是美国独自做战略决策不与盟友协调,一边是土耳其自顾自地发起攻击性行动……虽然北约依旧能有效指挥军事行动,但在战略和政治维度,我们必须认识到当下的问题。”
围绕“北约脑死亡”的争论在欧洲余音未落,特朗普和埃尔多安见面的结果就应验了马克龙的判断。或许“脑死亡”的言论过激,但诚如马克龙所言,在苏联解体之后,北约并未重新思索自己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近三十年来,北约一直在做的其实无外乎两件事。其一,在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中,担当其必不可缺的军事支柱,北约的东扩过程也与欧盟的扩员进程基本一致。但问题在于,北约毕竟并非纯欧洲组织,而是以美国为主导,这也就让欧洲一体化的东扩夹杂了太多美国利益,譬如将俄罗斯视为假想敌,这未必是对欧盟最有利的。
所以,马克龙才会说“我们需要重新与俄罗斯展开战略对话,重新调整我们与邻居的政策,不能让与我们抱持不同利益的第三方替我们做相关决定”。
其二,北约的欧洲成员国参与了美军在北非、中东等地的多项作战计划。这些行动虽然锻炼成员国之间的作战协调能力,但对北约宏观战略缺失的问题却毫无益处,且用马克龙的话说,“美国独自做战略决策不与盟友协调”,以至于有了“北约脑死亡”的论断。
如今,北大西洋成员国之间的不信任在日益增强,合作度愈发降低。当马克龙说“美国的欧洲政策一再改变,而这并非仅限于特朗普政府”,虽然不能代表欧盟整体意见,却展现出欧洲人对跨大西洋关系的审思:特朗普并不是例外,欧美关系或许并不以特朗普连任与否为转移,北约也到了该认真重审其角色的时刻。
欧盟和北约是如此,其他领域又何尝不是?今天美国外交政策的巨大转变,有多少是因特朗普而起?特朗普以这种政策主张却能够胜选,或许并不是一种意外,或许只是这种美国整体转向的体现。美国外交关乎全世界,这也是全世界都需要思索的问题。在8月底的法国G7峰会上,特朗普与马克龙一改过去隔空对骂的姿态,展现出“平起平坐却和而不同”的新关系。
上文刊载于第18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1月18日)《马克龙余音未落特朗普便证预言 是时候重审北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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