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A缭绕共和党大会:“特朗普狂热”会过期吗?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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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中的金城武有一段经典台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美国共和党的“特朗普狂热”(Trumpmania)会过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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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何会在谈论美国政治、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RNC)和特朗普(Donald Trump)的文章中看到王家卫电影的台词。但这种后现代主义、近乎无厘头的拼凑,却是7月18日共和党大会最后一天的“常态”。

台上有退休摔角手Hulk Hogan除掉外套,撕破T-Shirt,露出红色“特朗普-万斯”(Trump-Vance)背心,大叫“让特朗普狂热疯狂奔走、让特朗普狂热再次支配(美国)、让特朗普狂热使美国再次伟大”。(可见以下片段)

还有前福克斯新闻台(Fox News)名嘴卡尔森(Tucker Carlson)在台上称赞特朗普的副总统候选人万斯(J.D. Vance)是华府少有几个“真的同他老婆亲密”的政客,让人们马上联想到从特朗普拍犯人照到“艳星封口费”案被裁定罪成,再到共和党大会前三天(包括特朗普正式赢得提名的时刻)都“离奇失踪”的前第一夫人梅拉尼娅(Melania Trump),让台下不少人听着尴尬。(梅拉尼娅在大会第四天终于出现。)

特朗普在其18日接受共和党总统提名的演说中,本来是要借7月13日刺杀事件来宣扬全国团结的讯息,顺道将其险避子弹穿头的幸运向保守派基督徒选民包装成“上帝介入”。

然而,在仔细描述他被枪击经过之后,特朗普就开始脱离读稿机即席爆肚,像他平常在各地举行的支持者集会一样,意识流一般不着边际地大谈自己过去的施政成就,以及大肆攻击民主党,将以“疯癫”来形容佩洛西(Nancy Pelosi),指美国历史上最差的10个总统加起来对美国的破坏也不及拜登,并多次提到2020年的选举舞弊阴谋论。

梅拉尼娅到共和党大会最后一天才现身。(Reuters)

在其超过90分钟的讲话中,美墨边境的移民问题是特朗普攻击拜登的主轴,他在谈论其他议题时,也经常会扯回移民问题之上。

诡异的是,特朗普竟然将他口中全是杀人犯、黑社会、毒贩的边境非法移民比喻成1991年惊悚电影《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的天才心理专家连横食人杀人犯Hannibal Lecter。特朗普甚至以“已故而伟大的”(late, great)来形容这位虚构小说角色。

将攀山涉水来到美墨边境向边境人员申请难民庇护的非法入境者比喻成Hannibal Lecter一般的变态天才,实在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却是特朗普在不同场合多次使用的比喻。

特朗普以Hannibal Lecter“喜欢把你吃掉作晚餐”来比喻边境移民:

荒谬的地方还不只在特朗普的修辞。在提到自己要发展美国国防能力、要借国防来增强美国制造业之际,特朗普多次提到要在美国部署像以色列的那种铁穹(Iron Dome)防空系统。问题是,铁穹主要用于打击从4至70公里之外发射的短程飞弹,对于两面被大洋包围的美国一点用处也没有,难道是要用来防范加拿大或者墨西哥攻击美国边境地带?

特朗普在讲话之中,还吹嘘自己大大简化了共和党以往长达百页的详细竞选政纲,如今只剩下十数页。今天的共和党政纲确实是完全出自特朗普阵营的手笔,以往强硬的反堕胎、反同性婚姻的纲领都消失了。

然而,建设铁穹系统却是纲领中军队现代化栏目下的“唯一”具体目标,让人不得不怀疑,特朗普是觉得“铁穹”这个名字听起来够威风,因而坚持要将这种对美国国防几乎毫无用处的武器放大成美军最优先要达成的目标之一。

出自特朗普手笔的2024共和党政纲内文。“现代化军队”的栏目中唯一提到的具体项目就只有铁穹(Iron Dome)。仔细阅读文句,行文语气和用词也完全是特朗普的社交媒体推文风格。(网站截图)

尽管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以至特朗普破记录长的演说可笑之处极多,全不知情的人看到大概也难以分辨这是搞笑模仿还是美国两党之一确立总统候选人的正经场合,然而,在场的部份共和党人却非常庄重严肃,甚至有人看到特朗普太过深动而泪流满面。

当然,不能否认的是,特朗普遇刺是一件历史性事件,而特朗普在特勤人员击杀枪手后高举拳头摆拍的临场反应也确实是神来之笔。可是,特朗普除了几段“照稿读”呼吁国人团结及其对刺杀事件经过的第一身描述之外,其长达一个小时的“爆肚”部份几乎全是他在不同政治集会中不断重复的内容。为何共和党人还是如此乐此不疲?

从特朗普2015年在纽约曼哈顿特朗普大楼的电梯走下来宣布参选那一刻起,无数文章试图解答这个问题而不得。九年之后的今天,同类文章还在不断出现--例如《金融时报》7月18日就刊登了一篇题为“什么东西让特朗普难以抗拒”的长文。

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第4天发表演说后,家人同站上接受支持者欢呼。(Reuters)

特朗普的吸引力,大概就跟爱情一样,是一个没有理性答案的问题,也是一个人们不断在寻找答案的问题。在《重庆森林》之中的金城武对于剧中“阿May”的迷恋要靠着他为这段感情透过菠萝罐头强力上去的限期才得到终结。但共和党的“特朗普狂热”却没有那么干脆俐落。

如果特朗普11月5日胜出大选,这种狂热只会有增无减。而就算特朗普出乎意料地落败,正如其2020年败选一般,特朗普狂热可能只会稍微淡化,却不会消失。

不过,正如今天在“换登”运动施压下可能快要忍痛退选的拜登所面对的问题一般,时间是特朗普不能击败的对手。

不少人认为,经过这四天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之后,共和党已经全面MAGA化(MAKA乃“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简称)。

特朗普接受总统提名的演说亦以“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作结。(Reuters)

2020年特朗普竞逐连任时还不能一手操控共和党政纲的撰写(按:当年的党内不和造成政纲难产,要继续使用2016年版本),如今各地的共和党代表对特朗普版本的政纲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修改就通过了,党内的保守反堕胎势力对特朗普淡化禁止堕胎的主张也只能默然接受。

在共和党政坛,最后能够代表传统共和党意识形态的参议院少数派领袖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本年过后即将退下国会领袖职务。这位年高82岁的老政客,阻碍奥巴马政策、让保守派法官夺得最高法院绝对多数功不可没,但在共和党大会上却要面对基层党员的嘘声和骂声,连一点功成身退的最后光辉也没有。

在副手人选上,特朗普也弃用“回头是岸”的传统共和党人,而选择了靠特朗普背书才能胜选加入政坛的根正苗红MAGA派新秀万斯。由于万斯只得39岁,其支持工人阶级、反对巨企财权、支持基督教伦理、反对自由贸易的主张,再加上其比特朗普更甚的孤立主义倾向,都让人有感像他这样的MAGA派才是共和党的未来。对于此人选,今期的《经济学人》就认为共和党对特朗普的个人崇拜,已稳定地变成了主流和专业化的政策取向。

真的是这样吗?

美国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万斯2024年7月18日在共和党大会上发表讲话(Reuters)

从这次共和党大会上“君权神授”式的“天选之人”宣传,再到在场观众对于特朗普种种无稽之谈的照单全收来看,恐怕个人崇拜依然是MAGA化共和党的本质,其与传统保守派不同的认真政策主张只属偶然。

在这次党大会上,我们看不到“特朗普狂热”有任何将会过期的迹象。但特朗普只得一个。时间,相对于可能靠运气或上帝保护而避过的子弹,是特朗普逃避不了的敌人。“特朗普狂热”还是会有终结的一天。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只是时辰未到而已,不用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