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大选|保守党“未选先输” 工党“选完未赢”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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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4日,一共650席的英国国会下议院选举进行投票。保守党从一开始就没有任胜选的希望,看点只在保守党是“大败”还是“惨败”,议席会否跌至穿双位数字。到了正式投票之后,尽管官方结果尚未确定,但向来准确的票站民调显示,保守党议席跌至131席,是其1834年创党以来的最差成绩,而工党则获超过400席,与1997年的历史性回朝相约。

到了竞选的最后一天,被视为首相苏纳克(Rishi Sunak)政治盟友的就业及退休保障大臣斯特赖德(Mel Stride),就早已表明他预期会看到工党取得英国前所未见的“压倒性多数”。

苏纳克在最后几天确实非常努力拉票,他7月2日早上4时就开始竞选活动,参观一座机械人跑来跑去的仓库。这种日程,其实是用以配合保守党对于工党党魁斯塔默(Keir Starmer)的“最后宣传攻势”:他们指责斯塔默只会是“part-time首相”,因为他的妻子是犹太裔,每个周五晚上要回家吃安息日晚餐--这种工作时间将会危及英国国家安全……

自杀任务

很明显,5月22日以来的整个竞选过程当中,本来民调已经落后20个百分点的保守党,几乎是在一个自杀任务之上。苏纳克自己也连连犯错:他提早离开可能是最后一次有老兵参与的诺曼第登陆80周年纪念、其假装自己自幼贫穷的理由竟然是没有订阅Sky TV等等--以收入中位数60%的相对贫穷线为准,英国有近三成儿童活在贫穷家庭之中。

7月2日,苏纳克在竞选活动期间为记者买麦当劳。(Reuters)

保守党到最后几周也卷入了“赌博门”丑闻之中,一众很可能事先知道大选日期的高层竟然纷纷下注,谋取一千几百英镑的小便宜。

然而,此等大选日期的赌局颇为“偏门”,下注者甚少,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多名保守党候选人被赌博委员会调查之后,苏纳克初时却对他们不离不弃,经过公众施压良久之后才取缔掉他们的保守党支持,但另一位同样有下注的首相安全人员却迅郊被警方逮捕。这种“大细超”让人想起了最终导致前首相约翰逊(Boris Johnson)下台的“派对门”(按:英女王遵守抗疫隔离规定独身送别逝世丈夫菲腊亲王,首相府却派对连连)。

更荒谬的是,到投票日前两天,2022年有份带头把约翰逊拉下台的苏纳克,在民粹右翼英国改革党(Reform UK)的法拉奇(Nigel Farage)从保守党之右抢票之际,竟然请来连国会议员也不再是的一芥草民约翰逊来站台……人们猜测,这次保守党惨败之后,约翰逊还有机会看准时机图谋东山再起。

英国改革党党魁法拉奇正在英格兰东岸选区克拉克顿(Clacton)参选,目前胜算甚高。(Reuters)

在竞选之初,选举模型预估保守党议席可能跌至100,而工党则有超过400、接近500席,远超1997年贝理雅(Tony Blair)的胜选规模。当时人们还是半信半疑。但至到选前最后阶段,选举模型预估的结果与竞选之初差别不大,而投票后的票站民调结束亦是如此。这让人们不得不信。

根据《卫报》报道,如今许苏纳克自己也担心自己的议席保不住。从模型推演来看,其他保守党大员,包括财政大臣侯俊伟(Jeremy Hunt)、国防大臣夏博思(Grant Shapps)、下议院领袖莫佩琳(Penny Mordaunt)等,都将会失去议席。其中,莫佩林更是保守党未来领袖的中间派代表人物。

14年的灾难

撇开选举政治不谈,从保守党执政14年的灾难执政来看,保守党也值得惨败收场。相较于卡梅伦(David Cameron)上台的2010年,人均收入几乎从来没有上升过,生产力提升微乎其微,在职贫穷人口升了超过10个百分点;2008年金融海啸之后的紧缩政策,导致英国公共服务质素大降,公营医疗服务NHS的等候人数升至750万,是14年前的超过3倍,地方政府预算实质减少近三成,警察人数一度大减,职业训练教育投入下降,食物银行使用率升了5倍,建屋不足,无家者人数上升120%……

英国首相苏纳克在两年前曾有份将约翰逊赶下台,如今在选举前最后一刻邀请对方为自己站台,可见苏纳克面对迫在眉睫的困境。(REUTERS)

然而,人口老化、英国脱欧、新冠疫情、俄乌战争的经济冲击,却完全抵销了紧缩政策的目标,英国政府负债从14年前的GDP 70%水平升至本年预计将达至的90%,而税收占GDP比例也升至70年未见的高位。英国脱欧更导致企业投资率远低于脱欧前的轨迹,使英国生产力低落的经济致命伤更为严重。

当然,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依然是保守党留给英国的最大创伤。有保守党前高官就将14年的保守党管治归结为两个时期,一是2010至2016年,二是2016年之后。此前,即使卡梅伦大部份时间也要同自民党联合执政,但政府相对稳定,无论政策方向对错,寻求善治还是大方向。

但脱欧公投之后,保守党政府卷入脱欧方向内斗之中,明显不认真的政客如约翰逊、卓慧思(Liz Truss)竟能执政,经历4个首相,内阁官员换来换去。虽然有疫情、俄乌战争的非战之罪,但英国脱欧无疑使英国政经情况雪上加霜,保守党管治也陷入空转。

从近因到远因,保守党这次选举的“未选先败”是咎由自取的。

工党接过烂摊子

相较之下,工党看起来似乎是“未选先赢”。但其实不然。

工党继承的“烂摊子”比起2010年保守党上台时的情况更为严重。国债占GDP比例高企、高息环境造成举债成本高企,再加上税收占GDP比例的高位,大大限制了工党进行改革的政府资源。

斯塔默作为“候任首相”,也不敢给予民众太高的预期。他的承诺是:“人们需要希望,但这必须是符合现实的希望”。

工党如今坚持不会向工作人口再加税,入息税、国民保险、增值税也不会增加。如今强调经济增长而非经济分配的工党也保证不会增加企业税。由于工党一方面想改善劳工待遇、教育、医疗、住屋,另一方面又想维持政府财政稳健(即五年后政府负债占GDP比例开始下降),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2024年7月3日,在英国大选举行前夕,工党党魁党魁斯塔默(Keir Starmer)密集出席竞选活动。图为在雷迪奇(Redditch)的集会。(Reuters)

除了现时工党政纲向私立学校征税之类的少量额外收入之外,他们很可能要用维持入息税、国民保险门槛的方式来“暗中加税”,又或者增加资产增值税(CGT)。除非英国GDP有超乎预期的增长,否则工党很难在改善公共服务、住屋之余,又同时填补英国政府财政空洞。

不少分析认为,英国经济增长的一大困局,在于城市规划的限制,大城市周边的所谓绿色地带(green belt)被禁止开发,造成生产力高的城市同时面对住屋成本极高的问题,阻碍经济发展。要如何打破这个“不要在我家后院建设”(NIMBYism)的困难,也许是工党上台之后要面对的最大考验。

在这次大选之中,赢得史上未见的国会多数,其实也可能是工党施政的“塞翁得马”--在国会有绝大多数的政党很容易会产生出党内派系分裂的问题。毕竟,部份党员可以一边扮演反建制的角色,另一边又不会真的影响到立法通过。如今,工党在加沙战争的问题上、在党内左右翼的意识形态对立问题上,都有严重分歧。大选在即,分歧自然被压下,但胜选之后,内斗可能重燃。

可以说,工党即使在这次选举中赢得惊人的400多席,在英国此刻难局下的实际执政才是真正的考验。在斯塔默政府向国人展示出工党有能力应付这个考验、重拾人民对政府的信心之前,工党也不能算是真的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