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特朗普、法国马克龙——世界新秩序?

撰文: 巷仔口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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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特朗普当选为何震撼大家,戏剧化的表象是他给人的狂人样态,但内在核心是他的政治理念。因为他代表的是推翻这百年来慢慢建立的文明秩序,这个文明秩序观包含了国内外政经秩序和人权文化的复合体。

作者:刘大和(交通大学人文社会学系)

一、最年轻的法国总统诞生

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当选法国总统之所以受到瞩目,恐怕是来自于遥远的大西洋对岸,美国由特朗普(Donald Trump)当选总统所造成的影响。至于特朗普当选为何震撼大家,戏剧化的表象是他给人的狂人样态,但内在核心是他的政治理念。因为他代表的是推翻这百年来慢慢建立的文明秩序,这个文明秩序观包含了国内外政经秩序和人权文化的复合体。

尽管许多人被特朗普吓到,但他也拥有许多支持者,这倒不容忽略,因为他们都希望特朗普能够改变世界,不过,从特朗普竞选以来,他的政见就让人质疑可行性,当选以后,他的许多政策就让人加深这种印象,许多政策都与先前的宣称不同,有许多自我论理上的矛盾。人们大概还可以预期,他未来的国际干涉主义会比前任的总统还要深且多。

至于法国,受到特朗普当选的震撼,人们自然放大了对极右派阵线勒庞(Marie Le Pen)的关注,不过,法国人民还是与美国人不同,法国人对于现状不满,但两百年来的文化影响,对“主流文明”的价值有一定的坚持,不至于走历史的回头路,但这句话说得可不容易,原因是这几年法国所受到的恐怖攻击,不管在次数或伤亡人数,早已深印人心。在不安全的状态下,要抵抗负面的观念、离弃负面的价值,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此,这次的选举结果,应该可以看成是法国人民对主流文明的一种表态。因为,马克龙个人的支持度实质上还不够高,共有三分之一的选民弃选,这表示他们不那么认同马克龙,但同时选民也让马克龙压倒性的胜过勒庞。马克龙确实至少代表主流文明的最低公分母,但显然他的中间派路线说服力仍然不够强。至于他的政策到底是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具体措施常略显细部枝节化,除非回归整体的历史脉络,比较难掌握其所代表的深意。但也不能说没有用处,因为我们仍可透过这些措施来了解政治动能的方向。

中间乃是一种相对位置,既不是最左派,也不是最右派。(vcg图片)

二、中间路线的崛起

中间乃是一种相对位置,既不是最左派,也不是最右派。这里用最右派一词,乃是因为这与勒庞的极右派是不同的理念,后者充斥种族主义情绪,想透过国家来进行自我优位的确认和改变主流文明的“束缚”,也就是摆脱国际政经秩序、市场经济或社会平等概念等。至于台湾政治赛局中偶尔也会有左派和右派的称号,但严格说,都与政治经济思想中的定义不太相同。

传统右派的市场经济(个人自由竞争)和左派的社会主义(集体分配财富)理念都很容易理解,而且强而有力。万事万物/社会运作都归结到一两个核心概念,就理念的层次来说,逻辑性强且一致性高,在应付各种次级事务时,也很容易从核心理念出发,推导出相关的对应措施。如果我们相信伟大事物的原理都是简单的、纯粹的(想想那些历史上所发现的重要物理学公式),那么他们都具有这样的样貌,而简单的道理也能够有广大的宣传效力,因此他们各有坚贞死忠的信徒。不过,从简单的角度来看,右派比左派更接近简单,更有宣传力,因为左派至少有两大派别(共产主义和社会民主),理念就不太一样,不够简单了。

市场派理论祖师爷亚当史密斯(Adam Smith)把市场机制描述得像是一部自动的机器,随时保持均衡,态度是乐观正向,一旦互相牵动的两方,如供给需求,产生不均衡,就会产生调整的趋向,因此得以重新产生平衡。只要相信市场机制的完美,人类基本上不用为制度做什么事情或忧虑什么。虽然历史上常有人们抱怨这样的机制,抛开抱怨者不论,但信者恒信,现实的不完美乃因为现实中的市场机制不够彻底,既然未曾完全实现过,那就继续期待更彻底的市场机制出现-至少在那时方有机会否定市场机制的完美性。

在现实上,欧洲的许多国家都可说是以社会民主制度为主,与共产主义不同,社会民主制度与市场经济并存,但透过种种方法,企图矫正财富分配的不平均。社会安全/福利制度只是其中显著的一项。自从德国的社会民主党设立以来,本也充满乐观的色彩,制度的改革使得人们的生活有一定的改善。不过,自从因为无法保持经济高度成长、降低失业率和解决社会福利赤字以来,人们开始怀疑其中是否出现问题。抛开转向者不论,有人认为是因为执政者妥协性太强,导致财富重分配措施不彰,归结来说,仍然是尚未实现彻底的社会民主制度所导致。

不过,对于许多支持左派的人们来说,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对于现实的不完美常常特别敏锐,因此,对于社会民主制度达不到终局的理想早有所批评,包括在台湾有许多读者的英国左派史学家霍布斯邦(Eric J. E. Hobsbawn),在他的书中也点出社会民主制的困境,对于往哪里去显得束手无策。不过,这里要提一下的是左派的理想蓝图本来就比右派高,左派的财富平等想像比右派的市场平等要难得多了,面对施政结果,左派比右派容易显得难堪。

上述两者是欧洲许多国家政治中,政党界线最重要的分歧点,到现在也几乎都还没有被真正的取代,只是当现实问题持续存在,政治人物/学者无法提供进一步改善的“大论述/典范”时,人民开始不耐烦,再加上全球化和移民的问题,严格来说,这些问题虽可从两大典范出发作思考,从核心理念出发去做推论,但真正面对问题时,却都显得有些窘迫。全球市场经济的生态不太像一个小型的密闭空间,当有部分空间温度变化时,热能流动顺畅,马上可以恢复均衡。每个独特的小空间彼此之间的空气流动并没有那么顺畅,恢复理想中的均衡要很久,但人民却不满意这样的现状。

当然,人民的不满意倒也有正当理由,在欧洲,这些年来几乎都是左右两派轮流执政,人民给了两派都有实践的机会,当中来回也好几次,不过,现状却还是让人不满,可说是一种改革僵局,不巧移民问题把一些人们问题的归因点转移。但欧洲人比较没有像美国人那么相信,以为排斥移民群体就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更何况这与长期以来欧洲人民自认开启的现代文明有所违背,与自己的道德感背道而驰。社会民主制所主导的欧洲社会有其功过之处,往回看,人们会看到现代社会保障了许多人的生活,也促进了人权的提升,留一些余地来看待现实,虽然有点无奈,倒也合理。

但是,也有许多人不太会把过去到现在的成功一直记在心里,而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者是他们认为这对于现状的改善没有帮助,他们希望改变,但就像许多时代所产生的现象一样,他们都是找最弱势的对象来发泄最大的怒气。不过,纳粹的历史教训离现在还不算太远,多数人们总还记得顺著暗黑本能而行造成的严重后果。

三、超越左右路线的马克龙

回到马克龙,那他的政策主张呢?他在经济上首要的立场在于支持市场经济和全球化,并且要大幅改革年金制度。但他也不去挽救失败的企业,而是要去训练和帮助失业者。在财政上强调要节省开支,以便符合欧盟对政府债务的标准。但相对的,政府要进行一些投资,特别是在公共基本建设、数位科技、环保措施、学徒教育。至于在劳工方面,降低社会安全制度的个人负担,以便增加购买力。允许人们可在法定工时之外工作,只是此部分的收入并不给予赋税优惠(本可免除部分社会捐)。不改变62岁为退休年龄,寻求尽量统一各年金之准则,以降低复杂度。在欧盟政策上,支持留在欧盟,促进和其他经济体更自由贸易的协定,例如欧盟和加拿大。政治改革的主张主要在于降低政治人物员额和支出。

此外,马克龙要禁止学童在学校使用手机。18岁青年可拥有文化护照,也就是可以参加许多付费的文化消费,如电影、购书、戏剧,以此抵费。马克龙原本是左派社会党的内阁阁员之一因此,我个人认为他的“立场趋势”略为偏左,如果我们把社会民主看成是社会民主精神凌驾在市场经济之上的话,那么市场经济仍然存在,且有时候还要像荷兰人把土地还给大海一样,须退还一些自由度给自由市场,那么马克龙的政策大概可解读类似像这样的角色。总之,所谓的中间派就是拿捏现在需往左边或右边一点。在思想美学上,这一点都不完美,但在欧洲战后的现实上,却很管用。

回头再看台湾,台湾与欧洲或美国不同之处,我们没有大量移民的问题,传统政党不太有典型的左、右两派的诉求,再加上两岸问题一直是重要诉求,因此,我们的政治热情与不满的重点也与欧美不同。但青年低薪问题却与全球化的经济市场有关,这隐隐约约与欧美的人民问题相对应,不过,还不到以排外作为政治诉求的程度。至于本文标题所提出的世界会产生新秩序吗?特朗普的美国或许有能力超越传统右派之外的思维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但我个人比较相信最终还是会回到现有的政经秩序上,因为拼凑的政治经济观难以撼动现有架构,在那当中,有些是复杂的建构体,有些是人们的惯常行为所致,改变太难而代价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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