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老人从哪里来?
圣诞节本身就是一个在文化现象上的综合性变体。实际上这个变体的面貌其实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类学家所发现了。
圣诞节到了,大家已经收到心仪的圣诞礼物?和家人同聚一堂?或是已经在喜爱夜蒲了?无论圣诞节是不是如同人们所说早已沾染了过多的资本主义消费气息,变得像是另一个被刻意制造出来的节日(虽然许多知名的节日总是被刻意制订);还是仍谨守著它原来的宗教气息——也就是用以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然而耶稣诞生于西元前五百年,生辰考据则在西元后两百年才开始,这个纪念日从一开始就不是诞生日),圣诞节本身就是一个在文化现象上的综合性变体。实际上这个变体的面貌其实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类学家所发现了。
八月于上海人民出版的李维史陀作品:《我们都是食人族》(Nous sommes tous des cannibals)中首篇收录的文章〈被处决的耶诞老人〉便详细说明了其中的原由并且同时展现了结构人类学家特有的分析方法。
在历史说明无法充份解释的原因下,李维史陀展开了他最擅长的“共时性分析”的段落。圣诞老人并不是属于宗教类型学的神话形象,也不是历史学中的野史,而是“仪式”与“启蒙仪式”所划分出来的身份区别:小孩与成人。因而我们可以看到,圣诞老人与启蒙仪示所共享著的同样功能元素:为了让小孩更为听话。但是这种功能元素以及其中内含的礼物交换方式其实是一种功利主义式的解释。
在这个解释之外有另一种更根本的解释,这才是作者真正提出的“启蒙社会学”结构分析。在成人仪式或启蒙仪式的两造,并非只是某种剥夺或开化状态的有无而已,因而也就不是成人与小孩两造对象,而是在印第安起源神话中的生与死的回返。早先已经死去的童魂回返,因此透过仪式与礼物交换将现下的儿童与回返的先灵隔绝。然而,也是在这个最关键的解释部份,李维史陀并未给出更多的讯息,而是直接倒转了这个起源神话的结构位置,因为真正被隔绝的不是那些复返的童灵,而是儿童本身就代表了这些死者,同时以此占据著被启蒙的位置并在仪式中驱逐这些死者之灵。换言之,在文章最关键的分析核心之中,人类学家给出了一个看似颠倒,但实际上却是在这个启蒙仪式两造,双边角色可以互换的结构元素。
在长文分析的最后,李维史陀给出了最终的答案与回应,回应著该文一开始所提到的抗议活动。早先,我们看到了历史分析的不充份,同时也看到了共时分析所得出的生、死在过渡仪式或启蒙仪式中的转换、在历时分析则厘清了圣诞老人的角色转换功能,以及庆典仪式的多重形式。现在,许多看似矛盾的圣诞仪式便在上述的多重分析的说明被结合在一起。而这种结合才真正说明了,为什么教会对“圣诞老人”形象的忧虑。
简言之,在死亡于秋天渐次逼近的同时,人们透过仪式与礼物借以换得牺牲的替代品,并且在这个交换之中,可以看到生者与死者交换形象的弱化以及圣诞老人这个角色及其慷慨的赋予,都代表了曾经是作为与死者交换的仪式变成了我们赠予死者的礼物,再次透过死者的形象赠予乖巧的儿童。
然而,长篇分析圣诞老人的结论,所回应的其实不只是为什么教会这么惧怕这个人物的形象,而是教会在第戎大教堂前庭公开焚烧圣诞老人形象的这个动作。如果教会所惧怕的圣诞节异教化与圣诞老人形象这事的确是真的,并且透过人类学家层层分析的结果,也确实看到了该形象众多的异教前身时,其中最暧昧的一个事实在于,已然商业化或弱化原来异教形象的和蔼仁慈式的圣诞老人,现在透过教会加以焚烧的象征行动,复活了祂最原始的面貌:农神节之王本身的献祭。换言之,教会本身的抗议行动就已经是圣诞节原始元素的一部份。
或许,今日的圣诞节中,我们也仍然还执行著圣诞老人远古回忆中的其中一个任务,只是我们已经不再知道,那个任务来自何种年代,并且转换成哪一种行为元素而再度显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