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何运作》:空间造就权力 “监视全部”社会是如何建成的
【01哲学编按】我们生存在愈来愈受监控的社会,然而事实上不用特别高科技的人脸识别或监控系统,政府与富人等权势一样可以透过城市规划限制一般大众的行动和生活。今次《城市如何运作》书中举了几个例子,给大家更加了解。
文章上篇——《城市如何运作》:Loft 中的艺术家生活时髦 有钱人都纷纷进驻
充满监视的社会
根据调查,二〇一三年上半年的韩国房地产交易中,最昂贵的公寓建案为首尔市城东区圣水洞的“Galleria Forêt”。以建物面积271平方公尺(82坪)的户别为例,实际成交价为54亿9913万韩元,平均每坪(3.3平方公尺)达6700万韩元。此45层楼的建案正对首尔森林公园,其中最贵的户别应为顶楼的空中别墅(penthouse)。空中别墅之所以昂贵,并非只因可以眺望四周景观,更因它最能清楚彰显资本主义社会的权力结构“有钱人等于握有权力”。建筑空间里,隐藏著肉眼看不见的权力结构。
没有任何建筑比圆形监狱(Panopticon)更能够精准地诠释“空间造就权力”这道命题。拆解原文的话,pan 意为“全部”,opticon意为“注视”,合起来代表“监视全部”。很特别的是,设计圆形监狱的人不是建筑师,是英国哲学家兼法学家边沁。为了有效率地监视囚犯,边沁在一七九一年设计了圆形监狱。但这项设计刚完成时,并未马上获得关注,直到一九七五年法国哲学家傅柯在著作《规训与惩罚》里提到,圆形监狱的囚犯时时刻刻被监视著,就像现代人的生活一样,现代社会的结构有如圆监狱,才开始广为人知。
空间与权力
圆形监狱的设计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仔细观察会发现,圆形监狱的平面格局十分单纯,圆形监狱的外缘设置一间一间的囚房,中央则设置一座监视用的高塔,高塔与囚房之间留有一段空间。因此,高塔内部昏暗,囚房内部光线充足,监守人员看得见囚犯,囚犯却看不见监守人员。最可怕的事情由此展开。
起初,监守人员会监视著囚犯,在囚犯表现不佳时对他进行明显的惩罚;进行多次惩罚后,由于监守人员所在的高塔内部昏暗,即使监守人员不在位子上,囚犯们也不会知道,并且因为惧怕再次受到惩罚,开始时时刻刻进行自我监视;经过一段日子后,就算高塔里没有监守人员,囚犯们也会变得小心谨慎。
这时,我们可以说,对囚犯发挥监视效果的不再是监守人员,而是圆形监狱这个空间。许多人喜爱的巴黎事实上是用类似的原理设计出来的一座城市。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在巴黎爆发,法国人民亲眼见证革命促使曾经握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国王被送上断头台。这想必对其他政治领导人造成巨大影响,使他们开始担心人民随时可能站出来推翻自己的权位。于是,后来巴黎在十九世纪进行改造时,在位者决定打造出易于统治人民的空间结构。
棋盘式道路网则不一样,每个角落之间不存在位阶关系,都具有相等的权力。从某个角度来看,棋盘式的空间结构比放射状的空间结构更带有平等与民主的性质。但许多人认为,棋盘式的道路比较乏味,放射状的道路比较有趣,这可能是因为人们在放射状的道路之间移动时,往往不会只停留在某处,而会随著道路通往城市各个地方,并且看见许多不同型态的空间。
此外,以权力的角度而言,在放射状的道路之间移动时,自己的空间位阶也会时高时低,产生不同的心理感受而感到有趣;反之,在棋盘式的道路之间移动时,无论身在哪个角落,自己的空间位阶都是相似的,这是棋盘式道路的城市让人觉得比较单调乏味的原因之一。但在纽约,为了解决棋盘式道路比较无趣的问题,出现了一条以对角线形式贯穿其中的百老汇大道,且多数公共空间皆坐落于百老汇大道与棋盘式道路会合而成的特殊三角形结构里,著名的时代广场即为一例。
空中别墅之所以昂贵
圆形监狱与巴黎市的案例告诉我们,某些空间结构会使人因为所处位置不同,而决定自己拥有权力与否。日常生活中我们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例如在大型公寓社区里,若栋与栋之间距离很近,晚上很容易会看见对面住户的客厅或寝室内部。这个情况中,高楼层住户轻易就能看见楼层比自己低的住户,反之,低楼层住户难以看见楼层比自己高的住户。
易就能看见楼层比自己低的住户,反之,低楼层住户难以看见楼层比自己高的住户。可以说,高楼层住户像是隐藏在圆形监狱高塔里的监守人员,拥有更多权力。空中别墅之所以最昂贵,原因即在这里,因为可以看见周围所有景观,而且自己不会被其他住户看到。许多富人花费大笔钱买下最高楼层,即以钱换取空间上的权力。空中别墅这种住宅形式可谓清楚地展现出资本主义社会的权力结构“有钱人等于握有权力”,看得见他人的人就握有权力,看不见别人且只能被看的人则相对受人掣肘。有时候,人们十分享受这种“我看得到别人、别人看不到我”的情况,即偷窥癖或窥视症(Voyeurism)。
虽然偷窥癖这个词通常用来指性变态的其中一个面向,实际上,日常生活也存在许多偷窥癖的行为。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你我常去的电影院,观众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透过画面,窥视他人的生活。更明显的例子是剧场,台上的演员分明知道台下有观众,但演员必须假装不知道观众存在,一边演著戏。演员可说是以门票为代价,在某段时间内将权力让给观众。偷窥癖的行为在互联网上得到最大的发挥,现代人在互联网上漫游、浏览别人的页面、以匿名留言,显示出现代社会的窥视行为已经非常普遍,有时则演变为恶意留言攻击,对特定人士或整体社会造成恶意破坏(vandalism,在公共场所、文化财、艺术品上涂鸦或使其毁损的行为)。
这个有史以来窥视行为最为横行的社会,应该因为人们创造并且共享著前所未有的权力而被称作一个富足的社会?还是,如同傅柯所言,是个充满监视的社会?抑或两者皆然?
《城市如何运作:从人文学看待城市的15种观点》
作者|俞炫准
翻译|邱麟翔
出版|典藏出版
出版日期|2020 年10月初版
【本文获“典藏出版”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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