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学家开始以刺激神经来治疗自闭症

撰文: 林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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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Facebook上看见朋友转发旧文,可说是人类喜讯——研究人员找到了自闭症的成因。以往,学者们透过统计数字大概知道自闭症与遗传有关,而上述实验则进一步发现到导致自闭症的基因“SHANK2”。韩国科学家培育出一群去除了这基因的老鼠,研究得知老鼠的海马体会因此而受损,亦会延缓神经讯号传达,产生与自闭症相似的症状。其后他们尝试间接刺激传达脑神经细胞讯号部位(NMSA), 令受损的神经回复正常的导电能力。这无疑揭开了自闭症治疗的新一页,一改以往药物主导的治疗方法,转以直接以物理方式修复神经。据报,新疗法也较少产生负作用。然而,我读著读著,却忽尔地心寒。

 

甚么是自闭症?

 

《疯癫与文明》是法国哲学家傅柯(Michel Foucault)的名作之一。他在书中梳理“疯癫”这一概念的发展史,核心概念在于打破“疯癫/非疯癫”,乃至“理性/非理性”之间的二元对立,并且提出其背后由社会所支撑。所谓“疯癫”其实是由社会后天构成的概念,指在透过排除非理性的疯癫来为理性正名。顺著同一个思路,到底甚么是自闭症?普遍来说是界定为“有沟通困难”、“社交互动障碍”等等,但这与内向有甚么分别?而假如说,自闭症是由脑部受创引发,那其实每一个人的基因也不尽相同,每个人脑部都会有所差异,我们应该由谁来决定甚么是病,甚么不是病?是专家吧。然而,现代医学当中的科学“霸权”的专家地位却从来未被质疑。

 

自闭症之所以成为自闭症并非在于它的病征表现成自闭,而是由于社会上必须排除自闭才能运作。人类是群居动物,所以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有效与否就成为了社会能否顺利运行的关键所在。人类一直为沟通这问题花了很多功夫,由飞鸽传书,到电话,再到互联网,click一click就可以缩短八千里路的距离,打破地理局限。但偏偏在这个美国与香港能够即时通讯的年代,竟然还有人面对面沟通都成问题,自然与人类社会格格不入。事实上,自闭症患者不是不能沟通,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有其专长,如画画、音乐、舞蹈、数学等等,这些无疑也是沟通的方法,但当社会侧重于语言高效率的沟通,即使他们才艺再高,也会被界定为“问题”,必须被排除在外。

 

虚假物质化的排除过程

 

社会排除“问题”的方式之一,就是“意识形态”的操作。在这当中包含了两个程序。首先,普罗大众会被灌输“自闭症是问题”这一意识形态,而这过程当中必须要所谓“代言人”,数百年前可能是宗教,例如教庭下令哥白尼“日心说”是异端,违反了圣经内所记载上帝的旨意,必须排除在系统外,信徒们然后渐渐屈服其下。而现代更是方便得多,媒体、学校、专业机构等等渠道任君选择,拉冈或齐泽克就称之为大学话语(University Discourse)。而今时今日,这种意识形态操作不再停留于诉诸形而上的概念,而透过大学制度把问题定位在虚假的物质的层面(这里称单单以神经科学为基础的论述作“虚假的物质性”,因为笔者认为只有唯物主义才是真正具有物质性的面向):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是基于物质性的问题,例如文首提及的“脑神经网络”。社会界定一些人为自闭症患者,不单单是透过指控他们的行为或者思想如何如何,更进一步,他们会科学地剖析他们脑部的神经网络,归因于神经的导电性出现问题,亦即是物质上的差错。这是第一个程序,问题界定的虚假物质化。

 

界定问题后,第二个程序就是矫正,而这也开始蔓延到物质的层面,就好像上述的“间接电击疗法”,改变人脑部的物质条件,借以解决问题。正如福柯所言,权力要支配的并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他的身体。比起意识上的矫正,这令受害者更加没有还击之力,若然要向人灌输一些信念,人本身可能心里面都会有反抗意识。当然施害者可能有方法令灌输变得更加有效,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直接得知另一个人心里面的想法。然而,在新疗法当中,一切昭然若揭,患者脑部的物质条件直接被改造,而患者本身也再无抵抗之力。这是对人本身彻底的征服。

 

这样分析下来,情况好像很悲观,弱势一群已经再无办法反击。但是,我们也许不能低估物质本身的韧性。物质是不是就此任人鱼肉,只是单向地接受人任何改造?当然,现阶段没有人能够断言改动“SHANK2”这一组基因会有甚么后遗症。但是,从另一个例外我们也许能窥其一二:美国基因科技公司推出了一款MON863基因改造粟米,但2007年绿色和平以老鼠作实验,却在老鼠身上发现了毒性反应。那么,科学家改动“SHANK2”会否也有类此的状况?这也许是对我们,或者施害者的一个启示:人的为所欲为都有其极限,但自视过高的人总是对此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