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的自言自语(十四)男与女的爱情观|曾瑞明

撰文: 曾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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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瑞明

柏拉图的对话录《会饮篇》(Symposium)中,剧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已提过雌雄同体(Hermaphrodites)。但大家别太快将之挪用作为男女之爱的象征,说大家都在追寻另一半云云。因为除了雌雄同体,还有雌雌同体、雄雄同体。而且所谓“真爱”,还只存在男跟男的关系,而不是男女。因为,男女结合只为生育。

关于爱情的自言自语(一)柏拉图谈爱|曾瑞明

无论如何,谈爱情不能不考虑男和女到底是什么。篇幅所限,我们就只考虑男女之爱。男女的构成不同,需要不同,感受能力不同。俗套的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他们对爱的看法会有什么差异,各自为了什么去爱?

法国哲学家沙特(Jean-Paul Sartre)和女权主义者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是知名的情侣。他们本身很知名,而他们相爱的方式同样知名。他们称自己为“自由情侣”,意思是大家可以各自在对方以外找伴侣。Skye Cleary 在《存在主义与浪漫的爱》(Existentialism and Romantic Love)一书就介绍了两位的爱情哲学。透过他们的哲学,我们或可一窥男女的爱情观有什么不同。

存在主义:沙特、波娃、卡缪

沙特的“拥有”爱情观

沙特虽然不喜黑格尔,但却像黑格尔一样著重意识。人跟一张桌子不同,因为人有意识,是 the for-itself 的存在,而桌子只能是 the-in-itself。但因为有意识,人就麻麻烦烦。他会对未来充满焦虑,因为未来充满可能性。他又想了解自己,但又所知有限,于是,他希望透过其他人来了解自己其实是到底怎样。

爱人就是认识自己的最佳“途径”。我们于是想“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爱人。但如果爱人像你睡的床一样,不会有半点反抗,没半点回应,完全为你“拥有”,你不会满意。你期望她/他跟你是一样自由的,但是你又不想他/她自由到可以安心偷食,有其他的爱人。你期望他/她视你是唯一,或者放在最高的考虑(priority)。

年轻时的沙特与西蒙・波娃

政治哲学家诺齐克(Robert Nozick)说的那个“我们”似乎太简单了。爱人之间的联系当中涉及毁灭。又恨又爱,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藏在爱人的意识,我们不可以杀了一只会生蛋的鸡。骑虎难下,就往往出现被虐待(masochism)和虐待(Sadism)的关系。

沙特有一个脱脂奶的比喻很有趣:爱人的自由(显然在意识)是脂,身体是奶,一个人的肉身则是其他人自由的体现(incarnate)。虐待狂关注的看来是“奶”,他/她会将他人视为工具,迫对方做各种动作,深深处其实是要剥夺他人的自由(脂)。特别是当受虐者因肉身展现痛楚,就像意识呈现在眼前。但这是“好像”而已,因为身体跟意识永远割离,就算情侣在缠绵,其中一位可能正在想美国三大股市。总之,我们的意识跟自己的身体永远有不能逾越的鸿沟,何况跟作为他者的爱人?

沙特与西蒙・波娃

我们就此认命吗?不是。沙特的名句“存在先于本质”(existence preceding essence),也是说人没有特定的目的,我们只是存在,其余皆由我们创造。俄国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evsky)曾说:没有上帝,什么都被准许。我们就是要创造自己。沙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文主义》(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指出我们是我们行为的总和。没有爱神射箭,我们的爱也是由我们怎样爱塑造。我们要为我们的行为负责︰“love is given its meaning as love by its being in the future.”

沙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文主义》(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

波娃的爱情:他人才能证明自己存在

波娃的《第二性》 (The Second Sex)有一章是〈女人在爱中〉,她批评女人的浪漫行为和结合观(the ideal of merging)。相较于沙特那种在没有出路中找出路的哲学,波娃更著重实际。她指出平等和经济独立更能让女性跨越不能爱的困境。

西蒙・波娃《第二性》(The Second Sex)

她想找出我们不能真实地爱的一些障碍。在女性的角度,问题不在意识跟意识的冲突,而在于有一个压迫女性的男权制度。这制度要女性随男人的心意行事。沙特说人要为自己负责,女人在这不平等的制度怎样为自己负责?本体论(ontologically)上自由,不等于社会上(socially)自由。她比沙特更在意将存在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结合。

波娃不像沙特那样,著眼思想自由。她更在意的是自由的物质条件。有别于沙特,她不视“他人即地狱”。她认为我们要他人才能证明自己存在。你没爱过人,没说爱过人,没为谁牺牲过,没为谁流过泪,你什么都不是。她更不认为没有上帝,什么都被容许。我们的自由如果没有道德规范,就只是一个强权即公理(might is right)的世界,是野人的世界。

沙特与西蒙・波娃

爱是可能的,但在男权社会,这是极其困难。因为女性为了求存,反抗成本太大,唯有建立坏信念(bad faith),以为自己是自愿放弃自由,男士看了则以为女士欣然“相夫教子”。她们开始为自己定位,什么“小女人”,什么“臣服于爱情”,当什么“爱情女皇”。崇拜男性,期望在他们身上得到爱情滋润,而忘了自己的自由没有运用。有周星驰十大烂片之称的《算死草》,陈梦吉就甚喜爱其太太自认不如她。而借水姑娘之口,亦说出男性心中的话︰“有边个女人,唔想有个比自己叻既男人保护自己。(有哪个女人,不想有个比自己能干的男人保护自己。)”(笔者在某电视台看了这电影十次,故会举这例子)虽说是晚清背景,但相信今天在男人堆中亦甚有市场。

当然,总有人说自己服从男人很开心,但究竟是因为她因别人注视自己服从,还是因为服从本身很开心就不得而知。波娃最反对的,甚实是结合的想像,不过她假定了结合是相同的意见,泯灭差异。女人常以为跟男人结合成一整体,但忘了大家是独立个体。她们期望拥有自己的爱人,于是要投入自己的所有,来换取对方的所有。可惜,如叶玉卿所唱,潘源良填词的《男人是否都一样?》所说︰“无聊就想最好你亲他一趟/醉酒失意要陪几多个晚上/然后若找到心中新的方向会说你怎么将他绑”根据波娃的思路,更要反思的其实是女人,为何要将把自利装成利他,其实女人都可以一样,有不同的追求。女人以为只自己只有一条路,就是结婚生仔。男人心里则想:我不是。结婚生仔只是我生命的一部份。

沙特与西蒙・波娃

男人女人可以在一起吗?

说到这里,我们想问男女到底是否可以爱?波娃的答案是可以的。不过不是以现在的形式,而是大家各自各精彩,有多元的发展,视对方为恋人和朋友,分享彼此的看法和经历。尊重彼此的自由和多元,欣赏他一个人既是主体也是其他。你的爱人不是你的退休计划。

不过知易行难,有几多人真的可以多元发展,有几多人抵得住伴侣四处精彩,有几多人不用洗衫煮饭跟仔女玩?选择了这种平庸生活的人,真的是成为制度的共谋,还是更值得尊重的妥协和牺牲。恋人的自由是不是只是知识份子的特权?男女的爱情,本身就在残酷的社会发生,但我们又不愿孤身一人,于是有种种变态、怀疑、失望和幻觉不断上演。

沙特与西蒙・波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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