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鄂兰】我们游戏,借此脱离平庸
作者|唐晋滨、胡雅雯
在演出前的采访中,《平庸的邪恶》导演之一的陈恒辉曾说,他极不希望只是如电影或电视剧那样,将汉娜・鄂兰的故事照搬上舞台;因此,对于他来说,这出剧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在舞台上表现鄂兰所论的“邪恶的平庸性”,并将其连关到今时今地的语境。
一场后戏剧剧场的实验
《平庸的邪恶》是两位导演对于后戏剧剧场的一场实验。“后戏剧剧场”(postdramatic theatre)这一理论由德国戏剧理论家汉斯・蒂斯・雷曼(Hans-Thies Lehmann)提出,借由这个概念,雷曼指出了一系列1960年代末期开始在实验剧场中呈现出的戏剧技巧及风格特征的新变化;当中的特质包括:将文本/剧本被置于次要位置,而不再是统领者;以视觉空间的拼接取代传统的线性叙事方法;回归剧场作为仪式的“本源”——放弃情节,著重状态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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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以上特质在《平庸的邪恶》中又是如何展现?这出剧由三个部分构成,前两部分由台湾导演杨景翔及香港导演陈恒辉分别指导,最后一部分则为两位导演的合作。在杨景翔执导的部分,戏剧以一对台湾夫妇(W 与 M)参观奥斯威辛集中营为开场。两位主角由德国的纳粹大屠杀,触景生情,串连起台湾的白色恐怖时期的历史创伤;再由语言——台湾的“国语”与闽南语——的断裂,及至身份认同的困惑。演员与角色出出入入的转换,是该剧的特色之一。剧情尔后回到四十年代日军战败、国民党来到台湾的历史,W 与 M 在港口迎接舰队,以为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新开始,内心充满希冀。但残酷的是,我们都知道后来的历史并未如人所愿。在与历史的对话中,这部分对于鄂兰所论的“邪恶的平庸性”的回答除了是极权、是制度暴力,更是人的遗忘,或者说忘本。
戏剧的第二部分由陈恒辉执导,这位向来著重形体动作的导演,这次则尝试以语言为主要元素呈现自己的作品。故事将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的历史事实,置入四个希望打破平凡日常生活的青年加入神秘组织“解N会”的结构之中。四位青年被要求以“邪恶”为题作研究与报告,报告者之一西蒙(Simone,陈瑞如饰),此时转到报告内容的历史层面,以鄂兰本人的视角重现她对犹太人的控诉,直接向观众讲述甚么是“邪恶的平庸性”——这不只是几十年前发生在欧洲的悲剧,亦跟我们有著切身的关系,香港逐渐变成同样平庸的社会,而我们却不自知。由此,邪恶是不闻不问,是盲从,是不思考。
抽身平庸,所以我们玩游戏
在两位导演合作的第三部分,演员们在台上玩起了游戏,导演们称这是 remix 的成果。舞台中央,所有演员分成两队,从相对的两边冲向对方阵地,双方在途中相遇,就以猜拳决胜负,胜者可以继续向前,败方则要后退回到自己队伍最尾,最先到达对方的底线的一方为胜出。在这以游戏为主题的一幕中,观众眼见演员玩得不亦乐乎,单纯的游戏过程亦充满感染力。席勒曾在《美育书简》中提出“游戏冲动”(Spieltrieb)的构想:我们要同时发挥自己的理性与感性。游戏能让我们中断功利至上的日常生活,抽身出来,这就可以帮助我们提醒自己在虽在庸碌生活,亦不要堕入不思考的惰性之中。或许,游戏是我们脱离平庸的一条进路:不要遗忘人是会游戏的存有者。
在正式开场前的时间,舞台上已经有舞蹈与读白,列举一连串“XX 是邪恶的”句子,“XX”可以是“战争”、“浪费”,以至“湿疹”等。临近开场的最后几句是:“我是邪恶的,你是邪恶的,我们是邪恶的,你们是邪恶的,邪恶是邪恶的。”最后一句:“邪恶是邪恶的”最具力量,它表现出邪恶(evil)无法被准确定义的特性,仿佛,无以名状的邪恶就只能透过同义反复来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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