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软件演算法管治 助长威权主义|思兼

撰文: 思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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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兼

Facebook、Google、YouTube 这些互联网服务公司在我们的生活中几乎无孔不入,他们的演算法直接影响到每一个人资讯接收的方式。另一件轰动世界的事件,是以“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演算法来学习的人工智能 AlphaGo,于2016年在各场围棋比赛中胜过世界顶尖的棋手。由此这年代我们对于“演算法”似乎有种科幻想像,觉得它无所不能,延伸到以演算法来管治,我们更有一种反乌托邦式(dystopian)的恐惧。

笔者在〈从社会信用体系 再探当代的治理策略〉中曾提到,社会信用体系在已公开的资料中来看,似乎并无“演算法管治”(algorithmic governance)的元素。“演算法管治”在欧美部分地区已实行了好几年。中国也锐意超英赶美,抢先研发基于面容识别技术的演算法监控系统——这技术可谓监控技术现时最大的难题。以动画《心灵判官》(Psycho-Pass)来解说,可能会更容易让读者理解。《心灵判官》或许是科幻作品中最接近演算法管治的故事,可是它的未来想像暂时还只是实现了一半:演算法管治被应用在警政(policing)以及刑事司法体系的范畴上,透过各种参数去分类、推算随机人物犯罪的可能性。动画中的政府机关透过仪器,即时阅读的疑似犯罪者生体资讯(biometrics),以断定某人在现场的犯罪或然率,以先发制人的方式,阻止还未实现的罪恶。

动画《心灵判官》(Psycho-Pass)宣传图片

所有演算法都是基于纪录以开始学习,因此准确纪录的资料数量,会十分影响演算法产生的结果的有效性。究竟所谓“演算法管治”的机制是怎样的呢?

演算法是甚么?我们怎样以演算法管治?

笔者并非电脑科学专业,无法为读者提供极严谨的定义。然而,若要理解当今演算法的特点,最低限度要知道两个概念:演算法最简单的意思是“一组清楚定义作业流程的规则”,让电脑根据流程可以解决问题(可参看以下的 TED-Ed “What’s an algorithm?”影片)。当今演算法依赖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电脑自行或在人的辅助下建立演算法。有别于以往直接将演算法写成程式让电脑执行,机器学习透过大量“学习”原始数据(例如分辨蜜蜂与飞蛾),将能够辨认出两者分别的演算法留起,不能的则丢弃,在数百万甚至数千万次重复运行后,电脑就大概能够因应存取过的数据,得出成千上万个变数,以贴近在真实中分辨蜜蜂与飞蛾的结果。机器学习最擅长两种工作:分类(classification)与回归分析(regression),借由这两种工作,似乎我们就能够透过将人细分成众多类别(例如肤色、性别、国籍等等);并将这些类别与犯罪率(或重犯率)透过回归分析,寻找两者是否相关,以及相互影响的程度。

为了作出更有效的管治决定,演算法管治应运而生。由于演算法本身目的只是为了自动化,即更有效率地作出更有效益的决定,理论上演算法可以用在任何决策之上。在2012年奥巴马寻求连任,在展开竞选工作时,一支以芝加哥大学电脑科学研究副教授 Rayid Ghani 为首的团队,就曾经就社福、教育、能源、交通及公众安全五大领域,透过机器学习大量文本,以提供竞选团队“微目标定位”(micro-targeting),即针对极细组群制订精准的竞选策略。

演算法帮助下的预测式警政

然而,演算法在文首提到的警政以及刑事司法体系之上的应用,却由来更久、更为人所熟知。在警政层面,2008年时任洛杉矶警察局(LAPD)警察长的 William Bratton 开始连同美国司法援助局、美国司法学会著手研究在灭罪层面上,预测性的执法是否可能。在2010年,这套预测性警务软件 PredPol 正式推出。现时 PredPol 是同类型软件的龙头,时至2013年,美国已有六个州引入 PredPol,包括:加州、华盛顿州、南卡罗来纳州、田纳西州以及伊利诺州。海外市场则包括英国肯特郡、荷兰以及中国苏州。

PredPol 的名字,来自“Predictive Policing”的缩写

PredPol 建基于预测地震余震的软件,它利用十一年的本地犯罪纪录作基础,进行犯罪预测。使用此软件的警局,巡警每日会收到一幅辖区地图,辖区地图上面会标示出“暂定犯罪区”(temporary crime zone),方便巡警执勤。然而“暂定犯罪区”或许只是种自我实现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因为这些区域已被假定会有更多罪案发生,那就有更多人会被截停及搜查(stop and search),犯罪率以及灭罪率自然会因为执法更频密而提高。PredPol 在当中只是给予执法更多的合法性,而无法平衡人权的考虑。再者,PredPol 为种族差别执法提供了合法性,比如原来黑人社区中的社会问题,会被引导成治安问题。

科幻小说大师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早于1956年写成《未来报告》(The Minority Report),预视一个全面以科技系统预测犯罪的社会;小说于2002年改篇成电影

司法体系:演算法之下的“潜罪犯”

至于刑事司法体系,美国有法院开始引入了名为 COMPAS 的软件(全名为 Correctional Offender Management Profiling for Alternative Sanctions,笔者直译为“施予另类惩罚的更新人士管理及剖析”软件)以计算罪犯再犯案的机率,从而判断罪犯适合减刑还是继续监禁。软件基于二十多个“犯罪因子”(criminogenic needs)计算,包括罪犯的性格、社交孤立程度、是否有滥药史、有否稳定住所等因素。在2013年,Eric L. Loomis 因驾驶最近被用作枪击案的轿车逃离警察查截,而被逮捕。COMPAS 的报告指出他重犯的机率很高,因此他被判六年监禁,以及出狱后五年延长监视。他后来上诉至威斯康辛州最高法院,但被驳回,维持刑期不变。此判决引起不少讨论,针对此类演算法的伦理学问题——例如法官是否有考虑同类型案件,在上述 COMPAS 二十多个因素之外的减刑因素。此外,此类演算法同样复制了在执法上倾向歧视黑人:根据非盈利的新闻公司 ProPublica 一份关于 COMPAS 实效的报导,白人之中有超过四成比率被指“低重犯风险但之后重犯了”(因此是一种假阴性(false negative)结果);而黑人之中亦有超过四成比率被指“高重犯风险但没有再犯”(这里是假阳性(false positive)结果)。也就是说,COMPAS 准确预判罪犯重犯的成功率只有不足三成,但黑人却容易因此面临重判,更不要说这种“潜罪犯”评级对当事人生活的影响。

ProPublica 报导中所列的 COMPAS 失败率数据,报导网址:http://bit.ly/2HplG7A

因此,当我们为大陆透过面容识别辨别罪犯而感到风声鹤唳之际,不要忘记在美国,相类似由演算法预判罪犯犯罪风险的做法已经施行甚久。高举自由主义的国家,大多数都在背后不断研究威权主义的管治方法,以保持政府压制民间力量的可能性。在恐怖主义与反恐焦虑的催化下,全球的管治一直都没有停止转向威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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