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贝托鲁奇:《戏梦巴黎》的伊底帕斯情结|于千
近来一个噩耗,意大利导演贝纳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逝世了。一个充满争议与传奇色彩的导演,就此告别人间。对于华语圈的观众而言,贝托鲁奇的离开甚至可能意味著一个时代的终结。在《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获得空前成功之际,一时间整个西方社会仿佛都要争著从这扇发光的窗,窥探那个神秘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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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笔者而言,初次接触贝托鲁奇,不多不少也跟他的中国情迷有关。我指的,是《戏梦巴黎》(The Dreamers)中的毛泽东海报。那些红色的政治宣传海报,加上青春男女的小儿戏,和直接剪入高达的电影片段,都在提醒著观众,他在向世人展示后法国新浪潮的电影美学。笔者那时还年少无知,看过电影而不知导演就是鼎鼎大名的《巴黎最后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的贝托鲁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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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托鲁奇是较为早熟的创作者,而且可谓是穷一生实践著一套完整的想法。一来,这当然是他父亲的原故。父亲是一个知名的诗人,然而也成了儿子的仿效对像。在贝托鲁奇十多岁时,便因写诗而得到了不少赞誉。但真正深深影响他的,最终还是父亲对电影的热爱。此后,他便仿佛找到了一种诗以外的语言,把一生都投入其中。
这里指的“投入”并不只是时间与精力的投入,而是生命与一切内在感情与思想的投入。“电影不是生活中个别的一瞬间。我想电影与生命平行而立。我一直就只在做一出电影……”贝托鲁奇曾经这样说:“它只不过是一出电影,有著不同的标题和章节。它是同一出电影,与我同行的。制作电影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假如我们把标题和‘完’这只字一并抽出来,就会从转化成的不同角色中,得出一个人﹑一个作者的轮廓。”
贝托鲁奇的电影就是他一生人的写照,而偏要从贝托鲁奇的父亲说起,可能还是因为《戏梦巴黎》。父亲与他的电影人生的连结,就在于一个“梦”字。在《戏梦巴黎》里,明明就跟梦境无关的,为甚么偏要取名“the dreamers”?于创作《戏梦巴黎》前约二十年,贝托鲁奇就曾经把自己的电影与梦作连结:他说过,自己的电影一直被人放进梦境世界的框架下进行分析;然后,他又进一步反问了一句:“电影不就由梦境世界建构而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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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电影就是梦。反过来看,可能人生也是梦。是梦,那又怎么样呢?可能没怎么样。但假如读者读过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会发现贝托鲁奇的电影世界,其实是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思想的回音。首先,当然是“伊底帕斯情结”(Oedipus Complex)。在现实中,这情结部分解释了他对诗的背叛,和投奔电影的意向;而到了电影世界,《戏梦巴黎》可谓把这情结毫不修饰地展露人前——除此,它还把好些佛洛伊德的思想一并道出。
佛洛伊德:梦的解析 (05/06)
《戏梦巴黎》主要讲述二男一女于巴黎一间豪华公寓的生活。男主角马修是美国来的交流生,欠缺交际而热爱电影。在一次示威运动上,他遇上了一对奇怪的孪生姐弟伊莎贝尔和里奥,三人一拍即合,马上成为了好朋友。因姐弟的父母长时间外出而不在家,孤身一人的马修便索性跟他们住在一起。马修很快便发现这对孪生姐弟跟一般的姐弟有点不一样,他们不但会一丝不挂地睡在一起,还会玩奇怪的“猜电影”游戏,输了要接受越过底线的惩罚。就这样,弟弟里奥被罚当著马修和伊莎贝尔的脸自渎;伊莎贝尔被罚当著里奥的脸跟马修做爱⋯⋯
从表面上看来,电影的主角好像就是马修,但仔细观看,贝托鲁奇想要强调的其实是里奥的内在情感(马修甚至从头到尾都只像个帮忙讲故事的局外人) ── 里奥的想法其实更似梦里的潜意识。首先,为甚么偏要是“猜电影”这种戏梦游戏?这显然是一个符号,是贝托鲁奇的戏法。电影是梦;梦是潜意识的倒影,因此,伊莎贝尔要求里奥自渎,里奥要求伊莎贝尔跟人做爱。不但如此,在这个戏梦的潜意识中,两人正发生著一种微妙的乱伦。
这当然是“伊底帕斯情结”。电影的开段,弟弟里奥早就在众人面前和他的父亲展示不满,一阵又一阵的冷嘲热讽,但他的乱伦对象却不是母亲。透过主角马修的视觉,当伊莎贝尔向他介绍她的父亲时,镜头对她跟父亲的肢体动作来了个特写,其实便是马修那困惑的眼神。导演想暗示的,是伊莎贝尔跟她父亲好像异常亲暱。这一切都为里奥的“伊底帕斯情结”提供了解释。
但里奥跟伊莎贝尔都很清楚,他们不能真的乱伦。那些都是潜意识中欲望而已。那就只能透过梦去解决。因此,里奥只求伊莎贝尔跟马修做爱,而他就在旁边一边煮鸡蛋,一边“看戏”。马修问伊莎贝尔,假如父母亲知道他们乱伦,她会怎样。她毫不犹豫地说:“会自杀。”
后来,我们都知道她说的不全然是事实。当大宅的主人回家,看到三人一丝不挂睡在一起,镜头却偏要聚焦在父亲的困惑眼神与女儿的裸体上。伊莎贝尔自然是最先醒来那个,她马上就看到父母回过家的痕迹;“会自杀。”── 她之前说的,但那只是事实的片面;她选择在其余两人正在熟睡时,三人一起吸煤气“自杀”。
至于,贝托鲁奇为甚么偏要在六十多岁时大谈起“伊底帕斯情结”,把他收录在“人生”这部多而分不同篇章的电影中呢?我想,这跟后来高达落了他面那件事有关。他曾经说:“电影只分成两种,即‘前高达电影’和‘后高达电影’。”高达显然是他心中的电影之父了。《戏梦巴黎》可能就是一次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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