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哲学编辑日课】#26.《大佛普拉斯》不好看
《大佛普拉斯》在香港上映之后,有朋友“含泪推荐”说很好看。选择笑中带泪的黑色幽默风格,营造偶然性与必然性相互纠缠的故事情节,致力描绘草根阶层的低端生存状态,揭示出困顿乏力、走投无路的整体社会环境,都让这部电影成为不多见的作品。但是我却没办法喜欢这部电影,说它好看。因为就在别出心裁、精确算计的背后,这部电影的确透出了虚伪和造作。而这种虚伪和造作不都归因于电影制作者,却是由当今时代精神的“诡谲”所决定的。
用文艺形式反应社会现实,告诉观众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例如草根阶层如何低端苟活,让观众为自己不知道而感到羞愧,然后愤然要求改变,这样的经典现实主义批判理立场在今天显然失去效用。在现如今讲大道理(例如真爱永恒)都要经由死侍(Deadpool)这样满嘴粗言、行为乖张的角色来完成的时代,“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人们被现代社会训练出一种极高的自反能力(reflexivity),深知“假认真”和“认真地玩假”的道理。在一种犬儒主义意识形态的操控下,人们知道特朗普不是好人,但依然会票投特朗普,原因很简单,就是大家宁愿选一个坏人,也不愿意选一个笨人。这便是我曾撰文讨论过的“第二后现代性”。
因此,《大佛》不可能用经典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来表现肚财、菜埔、释迦、土豆的低端生活,同样无法简单地站在草根阶层的立场来彻底批判黄启文、高委员、副议长、警局分局长,因为观众不信,观众不会再认同这种基于现代的、欧洲启蒙的人本主义的话语论述。于是,电影制作者只能采取曲折迂回、模棱两可的论述话语,营造出一种似是而非、似喜还悲的调调,而这种调调,也许就是朋友所说的电影“好看”的地方。“好看”,既召唤出多少沾湿了纸巾的眼泪,也让观众跟随著影像奇观和荒诞情节真心地爽了一把(为了避免剧透,删去所有让观众看得很爽的细节描述)。
已经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资本主义善于将人们对它的不满化作商品又贩卖回到消费者手里。无论是那些反体制的摇滚英雄、嘻哈唱将,还是电影中带领群众起义的反叛者,都不过是经资本主义逻辑“和谐化”(smoothened)之后的完美商品。《大佛》无疑也是这样的商品,只不过商品在现如今更具流动性、柔韧性和可塑性。那么,我们是否只能倒向非常犬儒主义地生活下去?真的没有可替代资本主义的出路吗?答案是:对,没有替代,没有出路。然而,能够认识到没有出路却是至关紧要的环节。《大佛》的结尾因此可以作另一番解读。
在资本主义社会,我们遭“谋杀”,然后“被困”,恰恰是没有替代,没有出路,我们才能意识到我们应该做什么,而未来其实已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