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黄秋生后无退路 直认风光不再:我个时代已经过去

撰文: 陈栢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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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香港史上首位集影帝、视帝和剧帝于一身的男演员,演技实力无容置疑,俨如额头凿住“好戏”二字,每次亮相,观众总会屏息静气,加多两钱肉紧望到实一实,希望从细节中感受他的“戏味”,这就是身价。8月13日首演、一连15场的《ART呃》是黄秋生的最新作品,不是电影,不是电视剧,而是一Take过的舞台剧,表演者与观众共处一室面对面交流的氛围,跟其余两种艺术模式截然不同。

舞台剧《ART呃》由黄秋生、陈淑仪和朱栢康主演,谈起两位演艺学院师弟,黄秋生直指两人非常OK:“淑仪就睇过佢演出好耐喇,肯定得㗎喇;阿康就传闻好好,又攞奖又提名又唔知乜,结果都OK嘅,唔OK就揾淑仪算账,因为系佢学生嚟。”(Facebook/@神戏剧场)

不过入场睇舞台剧比起睇戏、睇剧门槛更高,观赏时间选择有限,门票价格更是后者几倍,值得还是不值得,要看观众欣赏过程是否享受,之后又是否有嘢落袋。黄秋生最想观众透过《ART呃》带走什么?他说:“第一样嘢系开心,开心真系唔简单,如果睇完一出戏,成个晚上都系愉悦,对于我嚟讲,已经系最好嘅交代;第二样嘢就系,离开咗剧场之后,得到一两句对白,然后同侧边嘅一个,或者返到屋企同屋企人讲、讨论,‘头先套嘢真系好精彩’;第三就系过咗两日之后,可能有啲画面喺脑入面,然后应用到入面嘅对白,咁就成功喇,对于𠮶个观众嚟讲。”

画作有得呃,演戏都有得呃,黄秋生直指香港从来欠缺戏剧教育,导致观众未必分得清楚演员是否好戏:“好多时你觉得好好睇𠮶啲,未必真系啱㗎,做错都可以觉得好睇,只系你睇唔出嚟。”(梁碧玲摄)

三年前,黄秋生在演艺学院戏剧院与邓智坚等演出《夕阳战士》时,已经感觉到自己好可能是最后一次踏上剧场舞台,三年后的今天,感觉更强烈:“我就梗系唔希望系最后一次啦,不过大家都觉得系暂别㗎喇。”

世纪疫情冲击香港演艺界,与演唱会、戏院一样,剧场也有“限座令”,虽然上月起已经放宽至八成半,看似暂见曙光,但始终未能满座,收入被迫打折,最近更有剧团宣告暂别舞台,例如欧锦棠和太太万斯敏主理的“剧道场”,在香港搞舞台剧似乎愈来愈难做。

“剧场其实一路以嚟都有得搞,系跟住落嚟唔知有冇得搞啫。”黄秋生指过去三、四十年,本地大小剧团确实发展得不错,但一切渐成历史:“好多种原因啦,世界传染病啦,经济原因啦,移民原因啦,文化原因啦,社会稳定原因啦,一个稳定嘅社会先有文艺,唔稳定嘅社会就只有宣传。”

黑白照的黄秋生更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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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起本地剧团愈来愈难维持,黄秋生叹了一口气:“呢个戏都褪咗两年先演到。唔好讲难做,系直头冇得做。”他更指今次《ART呃》就算如何压低各项成本,最后都好大机会蚀钱收场。明知好大机会蚀钱都做?他坦言是因为两年前已付各样订金,不开骚更蚀钱:“咁我梗系希望佢唔会蚀啦,打个和已经系完咗件事,赚少少就大家有封利市。”

“而家再冇以前几次咁风光喇!”对,黄秋生创办的“神戏剧场”也有风光过,2013正式成团,翌年他与张敬轩合作演出的《EQUUS马》更是一时热话,而他主演的《狂揪夫妻》亦曾载誉重演。“不过𠮶时有几个单位有份搞,啲钱又几个单位分。(而家唔揾人分担一下?)都唔敢喇,咁嘅环境之下。”黄秋生也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你可唔可以拍心口话两个月搞掂?一年后番晒好似以前咁?唔得嘛,如果一年两年都系咁你都瞓得啦。”

搞剧团是搞一门艺术,也是搞一盘生意,黄秋生直指为了赚钱,所挑选的剧本必须具足够娱乐性:“所以点解我哋成日会拣做喜剧,要有好机智嘅对白,我唔系好钟意𠮶啲闷到呕𠮶种,闷到呕唔系唔可以做,只系唔系我做,我亦都冇钱做。”(梁碧玲摄)

黄秋生今年赴台参与拍摄LINE TV节目《开著餐车交朋友》第二季,期间亦参演公视剧集《四楼的天堂》,开拓了台湾市场,在其他人眼中,似是打通了后路,就算香港捞唔掂,都可以去台湾继续揾食。“我只不过系有个节目仔拍下,又唔系签长约,又唔系好多戏拍。系呀,𠮶边好多戏呀,全部都系青春剧呀,我几廿岁阿伯,边有你份呀。”预计9月再次赴台的黄秋生更否认移民一说:“移民系香港乜都唔搞,一次过执包袱走完唔返嚟。虽然香港冇乜嘢好搞,但𠮶边都唔系长期有嘢做,咁我点样叫移民?而家我咪Legend啰,Legend就系通常有啲嘢话你做咗,但系你冇做到。‘呢条友战神嚟,一个人杀三万人’,‘我冇做过呀’。”

黄秋生早前赴台与林柏升(右)、宋柏纬合作拍摄LINE TV节目《开著餐车交朋友》第二季。(Facebook/@FriendsbyFoodtruck)

今年9月,黄秋生正式“登六”,但他直指自己没有“六十大关”,因为心境早早已随过去十年的经历已改变。“我觉得系,我个时代已经过去,整个我熟悉嘅,成个所谓嘅‘香港’已经系过去咗。”黄秋生不同意“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的说法:“点可能追得返?香港电影可唔可以去返每年三百几套戏?而家三十部都窄呀!而家票房三、四百万就巴之闭,边有咁㗎,以前得三、四百万死得啦,一个礼拜就落画。”

《ART呃》剧情因一幅画而起,黄秋生直指之前亦曾买画,其中两幅画作更是“金鎗司令”黄锦江的作品,不过它们并非他持有最值钱的艺术品:“以前喺屋企揾到一堆宣纸地契,阿妈话掉晒佢,我望望,清朝㖞,所以我就将啲有邮票嘅镶起咗。好多年前喺展览见过同年嘅有邮票嘅地契,卖廿万,我谂而家我𠮶张都过百万。”(梁碧玲摄)

搞成咁好可惜?黄秋生睇得通透,“冇可惜嘅,世界系喺度碌住转紧,唔会好似股市咁,永远都系好市,梗会遇到啲困难。”而困难便是学习、警醒的时候,意识到“眼前碗饭不一定日日应该有”的时候,以及调整自己一直拥抱的观念的时候。“唔识谂嘅咪淘汰啰。(有冇担心过自己系俾人淘汰嘅一个?)我都唔系跟你呢条Track,你淘汰我咩啫。当你认知到有啲嘢系改变嘅时候,我都唔系𢲡住佢唔放,你淘汰我咩啫。”他用浮板作例子:“我以前游水有块浮板,而家块板烂咗浮唔起,你问我惊唔惊同佢一齐沉落去,我自己游紧喇,佢沉落去咋,唔关我事。”亲人离世要振作面对、恋情破裂要另觅爱侣、失去家园要再找住处,让自己停在时间线的某一点,并非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每个人一生人都系经历无数次离开、重建、再离开、再重建嘅过程,问题系件事系大定小㗎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