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观察】建制不是铁板一块:从巴西经验看埃及民主的希望

撰文: 余伟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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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巴西圣保罗上百万民众示威,要求军方还政于民,恢复民主。经过各方妥协,巴西最终于八十年代末恢复民主。(网上图片)

五年前的今天,埃及人以群众力量,扳倒了独裁总统穆巴拉克,只是埃及的民主很快便随着2013年夏天军事政变推翻民选总统穆尔西、以及血腥镇压示威者而宣告夭折。虽然身为前朝军情机关主管的塞西,为自己继任总统披上了民主选举外衣,不少埃及人也确实宁愿见到国家稳定而不似邻国般分崩内战,选择支持塞西政权,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塞西政府的独裁本质。从这一点来说,埃及民主无疑是在开倒车。


塞西周日发表演说,向五年前的人民革命“致敬”,形容这场革命奠下了一个“新埃及”,还声称当年推翻穆尔西和严厉打压穆斯林兄弟会,是要挽救革命成果不会出轨;然而荒谬的是,埃及当局却严厉警告公众不要上街集会纪念这场革命。最近才被埃及情治单位拘留的埃及著名侦查报道记者Hossam Bahgat就直指,目前埃及当局对异见者和反对派的打压,“毫无疑问是前所未见”,除了传媒遭严格限制,政治犯和“被消失人士”数目也急增。五年过去,到底埃及民主是否还有希望?

一名塞西支持者,在埃及开罗高举支持塞西的海报。(法新社)

当然,总有人会乐观地相信,经此一役,埃及人民已觉醒,独裁必将倒下、人民必将胜利。可是平情而论,这些论调更似是口号式的一厢情愿。不过,除了沉溺于悲观主义和绝望,是否可以较现实的案例,让人们在悲观中保留住一丝希望?在此也许可以拿巴西由军事独裁走向民主化的经验来比较一下。


1964年,巴西左翼民选总统João Goulart被军事政变推翻,揭开了巴西长达21年的右翼军事独裁统治。若说埃及穆尔西政权被推翻,与穆兄会的宗教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形势息息相关,当年巴西这场政变,显然亦跟冷战意识形态之争有密切关系——当年巴西军方也是以“拯救国家”为由夺权,只是当年他们的目标,是要对付共产主义而不是伊斯兰主义。


就像塞西那样,巴西军政权上台之初,也承诺尊重自由民主原则,但很快独裁统治本质便无所遁形。军政府奉行亲美路线,一边铁腕打压反对独裁统治的异见人士,一边推出连串恶法打压言论自由。为了确立政权“合法”,军政府大打民族主义牌,强调经济建设。

1979年,当时仍为工运抗争者的未来巴西总统卢拉,在圣保罗一场工人示威中发言。(网上图片)

巴西政治学者Maria Celina D’Araujo,在前年一篇回顾巴西军事政变半世纪的论文中提到,当年巴西的独裁统治,有5个有别于同期区内其他右翼独裁政权的特点,包括一如现在埃及般,维持了既有的代议政制外壳,继续定期选举,尽管现实是一切都在军方控制之中;另一特点则是找来文人技术官僚去负责搞经济金融,而不是将一众重要政府职位,悉数“分赃”给军人。结果在镇压最暴烈的时期(1969至1973年),巴西也录得了高达13%的空前经济增长,被称为巴西奇迹。 


然而这个奇迹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军方并没推动真正的经济改革,只是靠国家机器去推动工业化,结果随着外围经济环境转坏、巴西经济神话也在1980年代初彻底破灭。事实上,在1970年代后期起,军方内部也开始爆发较重大的分歧,部分军方头目开始主张不应再插手管治,民间抗争也不息。在军方高层决心保持团结下,各方经过多年的磋商妥协,军方终于同意逐步交出权力,但前提是要先确定实行一系列特赦法例(例如1979年的特赦法),保证当年军情人员的侵犯人权行为不被清算。直至八十年代中后期,巴西军人终还政于民,恢复民主。


埃及民主路艰,一大原因确实由于当前国际形势下,西方国家普遍乐见塞西铁腕管治,维持埃及稳定,但巴西的经验说明,作为一个地区大国,只要当权者愿意,即使在冷战意识形态斗争激烈的国际大环境中,民主之路仍然是有机会走得通的,关键是能否把握建制内部矛盾所带来的机会,以及接受一些无奈的妥协。

被判囚的埃及前民选总统穆尔西。(网上图片)

美国“外交政策”网站近日一篇文章,提到塞西的打压虽令穆兄会重挫,但随着埃及经济民生持续疲惫,塞西与埃及商界以至军情部门内的不同势力,矛盾摩擦也愈来愈多。文章指出,目前埃及的建制势力并非铁板一块,基本上就是由军、情、警跟地方豪族与商界巨头组成的权力联盟,他们过去两年力撑塞西,只因他们认同穆兄会是眼前最大敌人,但现时穆兄会的威胁减弱,他们的团结也出现变化,就连塞西,据报也跟军方关系紧张。

 

当然,目前还没丝毫迹象见到,塞西和建制阵营之间的矛盾,会在中短期内为埃及民主带来任何改变契机;更令人忧心的是,比起当年巴西军政权镇压异己的程度,埃及当局目前的暴力,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塞西政权内部也明显不是全无矛盾和裂缝。但愿埃及最终也能像当年巴西那样,重新走上民主之路,而且也不用再等廿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