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瞭望台】经济沉疴有起色 俄国长期增长动力 且看普京

撰文: 唐宇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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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是成功之年,俄罗斯经济走出衰退是本年大事之一。”俄国总统普京去年底在莫斯科火车站与铁路工人座谈时,说出这番振奋人心的话。
俄罗斯经济确实在低迷数年后,出现了明显复苏,连续多个季度增长摆脱衰退。然而,俄罗斯产业过於单一、劳动力减少,以及资金调配等问题需要从根本解决,否则长远而言恐怕增长乏力。

过去数年,俄罗斯经济经历重重考验。自2014年下半年开始,国际油价由每桶115美元高位,一度跌至不足40美元,重创长期依赖石油收益的俄国;加上欧美因克里米亚和乌克兰问题对俄实施制裁,窒碍俄国对欧盟出口及其海外融资计划,令俄国经济雪上加霜。

2014年11月起,俄国陷入衰退,国内生产总值(GDP)在2015年和2016年分别下跌2.8%和0.2%,卢布甚至在2014年最后一个月被大举做空,触发资本外逃。

经济危机下,俄国上至政府下至平民皆无法幸免─政府入不敷支、外汇大减、通胀高企、国民生活水平持续下降……经济走向深度衰退。

衰退数年 终于止血

可幸的是,纵然油价下跌和西方制裁对俄国经济造成严重冲击,但没有令这个“战斗民族”一沉不起。2016年第三季起,当地GDP连续实现正增长,2017年增长率达1.5%;通胀率则由2014年和2015年的11.4%和12.9%,逐步下降至2016年5.4%和2017年的3%以下,是俄罗斯独立以来最低通胀水平。

2014年底,卢布曾被大举做空,触发资本外逃。(路透社)

虽然消费和投资仍然乏力,但外贸却有可观增长。根据世界贸易组织辖下国际贸易中心(ITC)的数据,俄国2017年外贸总额激增25%,扭转2014、2015及2016年分别下跌6%、31%及17%的局面。

另外,为报复欧盟制裁,俄国禁止对方粮食进口,此举虽然一度让俄罗斯国内食品价格飞涨,但最终也刺激本地农业生产,让俄国相对摆脱了对进口食品的依赖。当地2017年粮食产量接近1.4亿吨,打破1978年的历史纪录,同时带动粮食出口,令俄国小麦出口量稳居世界前三。更重要是,农业发展改变俄国出口结构─2010年至2016年间,农产品出口额增长一倍,目前已经超过武器出口收入,成为仅次于能源的第二大出口项目。

由上述数据可见,俄国经济现时已经稳定下来,通胀处于历史低位,预算亦接近平衡。《外交》(Foreign Affairs)国际关系杂志分析,这可归功于普京政府三大策略:一是把焦点放在宏观经济稳定上,竭力降低债务和通胀率;二是降低失业率和保证为国民提供稳定的退休金,避免触发民愤;三是在不违反政府目标下,容许私人企业自由经营。

可以说,俄罗斯目前已度过最艰难的阶段,经济格局亦已出现积极变化,而普京政府在西方严厉制裁下仍能取得不俗表现,算是难能可贵。问题是,当地经济复苏可能只是短期成就,若要确保长期增长,必须解决妨碍经济长远发展的结构性问题。

俄国经济能够稳定下来,得益于普京(右)的政策。左为被视为普京接班人的总理梅德韦杰夫(视觉中国)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韩奕琛指出,早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前,俄国经济增长已开始放缓。2010年至2014年间,GDP年均增长只有2.8%,投资增速降至3.6%,而当时年均油价还稳定在100美元之上。因此,俄国经济根本症结不在外部,而是结构性痼疾。

三大问题:结构、人力、资金

最大结构性问题莫过于过度依赖能源出口,这正是西方实施制裁,令俄国经济差点崩溃的根本原因。众所周知,俄国贸易结构单一,当中以能源出口为主。2016年底,当时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奥巴马曾对俄国百般嘲讽:“俄国人除了石油、天然气和武器,他们无力制造其他人想买的产品,他们欠缺创新能力。”

奥巴马的评论并非无的放矢,莫斯科确实中了“能源诅咒”。为克服这个老毛病,莫斯科近两年实施较为审慎的预算政策,减少依赖能源市场,并取得显著成效─2014年,石油和天然气销售占预算收入54%,2017年已跌至39%,未来三年有关数字将只占预算收入约三分之一。

俄国经济仍然相当依赖能源出口。图为俄国位于波罗的海地区的储油设施。(路透社)

其实,相对于经济结构转型中的实干部分,人们的意识才是最难改变的。“过于依赖资源开发不是问题,加拿大等国不也是这样吗?”俄罗斯《生意人报》某资深传媒人在与《香港01》记者交流时这般说。俄罗斯从苏联时代起便高度依赖石油出口,甚至有观点认为苏联经济停滞便是受经济结构愈发单一的影响。然而直到今天,仍有不少精英认为依赖资源开发并不令人忧虑。

但普京显然另有想法,远在乌克兰危机前,他已有意推行结构性改革,只是成效不彰。当局近期成功压低能源销售占预算收入的比重,算是一个好开始。不过若要彻底摆脱对能源收入的依赖,长远还须深化结构性改革。

另一结构性问题是劳动力不足。自上世纪末起,俄国人口逐步减少,由1990年的1.47亿减至2017年的1.43亿。预计到了2030年,俄国抚养比(年满65岁老人和15至64岁劳动人口的比率)将由目前约20,激增至超过30,远高于世界整体水平的不足20。为普京撰写下届任期经济政策的前财长库德林(Alexei Kudrin)建议,当局应提高现时男性60岁、女性55岁的退休年龄,否则除了无法维持养老金制度,也难以腾出资金用作投资。

俄国人口正在收缩,不利该国长远发展。(路透社)

库德林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财力不足。在油价高企及西方还未实施经济制裁的年代,莫斯科尚且捉襟见肘,现时经济虽见好转,但仍称不上拥有“财务自由”。更何况,产业有限、官僚主义盛行、政治因素复杂等国内问题,促使不少俄罗斯投资者把目光转向海外市场,令本地资金更形匮乏。正正基于这些原因,普京才一方面与国内财阀周旋,一方面在国际社会发掘机会,特别是在作为传统势力范围的中亚地区,以及经济实力强大的中国。

中国,俄罗斯最好的伙伴?

早在2011年,当时出任总理的普京便提议按照欧盟模式,建立“欧亚经济联盟”(EEU),旨在建立共同关税、货币以及行为准则,强化俄罗斯在该区的政治和经济轴心地位。目前,EEU已有五个会员国,除了俄罗斯,还有白俄罗斯、哈萨克、吉尔吉斯和亚美尼亚。

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EEU的发展出现一些新情况。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2013年首次提出建立“丝绸之路经济带”,由于他是在哈萨克这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提出有关倡议,俄方一度视之为挑战。

不过,随着乌克兰危机爆发,俄国同西方闹翻,普京在没有选择下唯有公开支持中方倡议,先是在2015年3月加入由中国牵头成立的亚投行(AIIB),继而在去年5月出席“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

俄国国立研究大学高等经济学院(HSE)亚洲学院主任马斯洛夫(Alexey Maslov)接受《香港01》访问时指出,中俄之间存在小摩擦,例如两国都试图把自身影响力向中亚投射,“但这些不算大问题”。对于“一带一路”倡议,马斯洛夫认为中俄可在“利益重叠”的领域进行合作。事实上,两国目前已设立超过100个工作组,另有涵盖教育到旅游的56个附属委员会,4个由副总理领导的委员会,中俄元首或总理每年亦有举行会谈,足见两国合作的深度和阔度。

中俄经贸合作日趋紧密。图为两国元首会晤时的情况。(资料图片)

“中俄走在一起,因为两国知道西方旨在推行自由民主秩序,北京和莫斯科均感到威胁……无论有什么分歧(包括中国杀入俄国中亚腹地),两国仍会搁置这些分歧,共同抗衡西方。”英国智库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RUSI)国际安全研究总监潘图奇(Raffaello Pantucci)接受《香港01》访问时,如此解释“一带一路”和EEU得以对接的原因。

传统上,俄国在军事和外交层面拥有巨大影响力,但在经贸层面显然落后中国。基于这个原因,EEU不能排拒中国参与。担任普京顾问的格拉济耶夫(Sergey Glazyev)去年底在北京出席“国际产能合作论坛暨第九届中国对外投资合作洽谈会”时表示,中俄经贸关系建立在互利合作、优势互补等基础上,这是俄罗斯商界广泛支持“一带一路”与EEU对接的重要原因,有助推动双边经贸合作向更高水准发展。

格拉济耶夫同时指出,俄罗斯目前对“一带一路”与EEU对接项目的投资比重相对较小,两国投资合作具有巨大潜力,主张两国应推动双边本币结算、深化银行间合作和加强金融市场领域合作。目前,俄国央行及俄外经银行已分别在北京和上海设立代表处,后者还获得中国的营业执照。

经济沉疴稍有起色,这对仍然受到西方制裁的俄罗斯来说确是一桩喜事。问题是,相比短期的经济成绩,探索并巩固长期增长动力显然更为重要。要克服产业单一、劳动人口减少,以及资金不足等问题殊不容易,但普京似乎已找到一条应当走下去的路,在未来六年,且看这位“新沙皇”究竟还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