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瞭望台】迷信贸易战是好东西 特朗普恐被美国优先冲昏头脑

撰文: 卓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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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政府早前宣布对进口钢铁和铝材征收高额关税,似乎直冲全球最大产钢国的中国而来。又恰逢中共政治局委员刘鹤缺席三中全会访美,许多评论认为:中美贸易战似乎势必爆发。但翻查美国贸易署去年第三季度的材料:由中国进口的钢铁微乎其微,大部分进口来源于美国盟友。可见,特朗普想做的并非“针对中国”,而是表演一场“捍卫美国”的政治骚,即使面对欧、日等盟友亦不留情面。然而,美国是否真能如特朗普所想,轻易赢得这场贸易战,实在令人怀疑。

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援引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提交的贸易与国家安全报告,认定进口钢铁和铝制品威胁国家安全,签署命令对钢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高额关税。决定月初公布时,投资者担心潜在贸易战风险,引发美股大跌。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跌420点,跌幅达1.68%。同日,特朗普在Twitter上发文:“贸易战是个好东西,美国将赢得轻而易举”。

令人意外的是,特朗普选择推行全面税收政策,而非针对特定国家。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Peter Navarro)4日接受访问时表示:“总统无意豁免任何国家,只要有一个国家被豁免,他床边的电话便会被蜂拥而至的各国元首打爆。”尽管考虑到同墨西哥、加拿大和澳大利亚正进行的谈判,白宫计划为这些国家设立宽限期。但仍然意味着,同早前许多人预计美国将和中国展开贸易战不同,特朗普选择向万邦开战。

莱特希泽(左)与纳瓦罗是华府今日在贸易问题上的大脑。(路透社)

 特朗普缘何此时动手

事实上,针对钢铁和铝制品的关税措施并非突如其来。早在去年4月,特朗普便援引《贸易扩张法》中232条款,要求商务部调查进口钢铝材是否威胁国家安全。此次增加关税,正是对调查报告的回应。

另一方面,“保护美国钢铁产业”亦是特朗普竞选时的主要政纲。2016年总统大选时,特朗普取下宾夕法尼亚州,并夺得20张选举人票,靠的便是匹兹堡等“铁锈区”选票。正依赖于宾夕法尼亚这样选举人票众多的摇摆州,特朗普才能以少于希拉里的总票数赢得总统之位。根据盖洛普今年年初的民调,特朗普在这些区域的满意度相比就职时下降了7%,更逼迫特朗普兑现选举承诺。

同样值得关注的是特朗普5日的一条twitter帖文:“因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我们和加拿大与墨西哥存在巨大的贸易逆差。钢铁和铝制品的关税,唯有在新的NAFTA协定达成后才会被撤销。”财政部长努钦(Steven Mnuchin)7日亦搭腔:“征收关税是为了美国贸易更公平,美国无意打贸易战,如今的主要任务是签订新的NAFTA协定。”字里行间毫不避讳将贸易战做谈判筹码。

加拿大经济与美国紧紧相连,总理特鲁多为两国贸易问题亦多次奔走。(路透社)

早前,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表示,北美自贸协定谈判缓慢,很难在5月底前结束。紧接着的是墨西哥总统选举,及美国中期选举,相关谈判不得不暂停以等待选举结果。这一消息亦佐证,美国用贸易威胁以加快谈判进度的企图。

《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始于老布什时代,由美加两国双边自贸协定发展而来。协定几乎消除了美、加、墨三国间的全部关税,造就了全世界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其中,大部分贸易发生在美国同邻国间。20年来,美国对墨西哥出口增长了470%,美加两国贸易额亦增长两倍有余。当然,由于美国国内巨大的消费能力,以及墨西哥低廉的生产成本,贸易协定签订后,美国同邻国间的贸易逆差扩大了数倍。

 特朗普的贸易逻辑

在那句“贸易战是好东西”的经典twitter后,还跟着这么一个例子“超简单的:如果我们和一个国家有1,000亿的贸易逆差,我们就和他们断绝贸易,别再玩了”。在特朗普眼中,贸易逆差就像做生意时的亏损:1,000亿逆差便意味1,000亿付诸东流,赔本生意自然不必做。另一方面,特朗普看重的“不公平”似乎非贸易补贴、侵权等“出猫手段”,而只是逆差本身。

事实上,这种逻辑不是什么新奇玩意,而是主导了国际贸易数百年之久的“重商主义”(mercantilism)。18世纪伊始的欧洲各国经历工业革命的洗礼,生产力发展之下,国际贸易也频繁起来。当时,各国都认为贸易是一种零和博弈:一方的盈利必然建立在另一方的亏损之上。

为了追求“贸易顺差”,一系列保护措施应运而生:从一开始设立高额关税,到逼迫殖民地不许和他国贸易;直到最后兵戎相见,摧毁他国贸易网络,无所不用其极。重商主义的逻辑下,国家集聚金钱是富足的唯一方式,为此人民不得不为国库的富足省吃俭用,亦无从接触他国的廉价商品。

英国人在帝国年代的主导贸易思想就是重商主义,对贸易对手设下重重关税。(视觉中国)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也系统地驳斥了重商主义理论。在他看来:构成一国的财富不只是金钱,而是人们能够消费的“生活一切必需品”。2017年,美国多获得了710亿美元的生活用品,而墨西哥则得到了710亿美元的钞票,双方都无损失。

事实上,美国海外贸易的巨额逆差亦同美元全球货币地位互为因果。在上述的例子中:美国有大批财技,轻而易举的印出710亿美元钞票;而对墨西哥而言,710亿美元的货物需要无数工人由辛勤劳动所缔造。

另一方面,由于美元作为全球货币,不可避免有大量美元散布在美国境外,服务于其他国家间的贸易。在任意两国之间,如果贸易逆差发生,本国货币将迅速贬值,从而导致商品竞争力上升以缩减逆差,形成反馈调节。但对于美金而言,这一规律却不适用,无论美国遭受多大的逆差,美金都因其世界货币的作用而保持坚挺,失去调节功能。

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地位,与美国的巨额逆差有关。(视觉中国)

再者说,贸易逆差亦同净利润有相当分别。以美、墨贸易为例,由于两国经济发展水平同科技差异,墨西哥向美国出产的工业零件,农产品及平价汽车等商品大多毛利率较低;而美国利用进口零件制造的精密仪器、高级汽车等毛利率通常较高,尽管美国对墨西哥的出口不及进口,但每一美元的出口都能换来更多利润。特朗普口中的“不公平”根本无从谈起。

 贸易战胜率几何

尽管如此,特朗普“贸易战容易赢”的思路亦不难理解:墨西哥及加拿大对美国的贸易依存度远大于反向。2016年,加拿大对美出口占该国出口总额76%,这一数据在墨西哥达到更为惊人的81%。反观美国对加、墨两国的出口仅占其总出口比例的19%及16%。虽然当前特朗普豁免两国,这波周折却无于强调美国有大棒让加墨作出“补偿”。

正如前文所说。自从200多年前经济学家意识到,重商主义损害国家经济和人民生计以来,出口多少商品便不是国家经济利益的全部。特朗普团队或许没有考虑到:作为发达国家中物价最为低廉的国家,贸易战带来的物价飞涨势将损及美国消费者的利益。当美国市场缺少来自加拿大的廉价农产品,“美国制造”的汽车却因来自墨西哥的零件缺货而价格飞涨,一般民众的生活质量势必大受影响,因税改而省下的荷包钱也将付诸东流。

加墨美三国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特朗普新政下,有机会被撕毁。(路透社)

在自由主义盛行的美国,为了拖垮敌人而双输的政策从不讨好。而相比于远在异国的战场;贸易战给一般百姓的观感更为直接。当下,美国失业率已跌至4.1%的十年最低点,创造更多职位已非迫切需求。即使真能像特朗普所说:复兴工业并制造新的工作机会,也不能确保发生,更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贸易战导致的通货膨胀却会即刻到来,且必然发生。

未待“境外势力们”落实报复措施,共和党内已炮声隆隆。共和党籍众议院议长赖恩(Paul Ryan)在记者会上表示对相关政策极端忧虑。众议院107名共和党议员周三(7日)亦联署致函特朗普,反对新关税政策,促请特朗普重新考虑决定,以免损害美国经济,他们要求特朗普将贸易打击的范围限缩在中国等“有确实不公平行为”的国家。另一方面,共和党内也酝酿中止《贸易促进授权(TPA)法》,将总统在贸易和关税问题上的权力收回国会。

中国2017年对美出口的钢铁量,仅占总额的1.4%,今次新政未有对中国造成威胁。(路透社)

 中国能置身事外吗?

受制于美国2008年起开始向中国钢铁征收反倾销税,中国2017年对美出口的钢铁量,仅占总额的1.4%。在美国诸多进口国中,排名11位,同中国世界最大钢铁生产者的名号并不相称。然而,尽管美国今次推出的贸易措施并未针对中国,亦对中国不构成威胁,却不意味着中国能放松警惕。

2017年下半年开始,罗斯领衔的商务部和莱特希泽领导的国家贸易委员会共完成了三份调查:针对洗衣机和太阳能板的“201调查”,针对进口钢铁和铝制品的国家安全“232调查”以及针对中国知识产权和技术转让的“301调查”。如今,前两项调查的结果都已尘埃落定:特朗普总统在今年1月宣布对入口洗衣机征收高额关税,又在近日对钢铁动手。301调查似乎没有轻轻放下的理由。

在特朗普的“美国优先”理论中,谁制造了贸易逆差,谁就是要对付的敌人。2017年,美国盟友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合计为美国带来890亿美元逆差,而中国一国对美逆差便达到惊人的3,750亿美元,占美国贸易逆差总数的65%。有心人亦能从努钦的讲话中听出些许端倪:“目前我们着力解决NAFTA谈判以及同中国间的贸易问题。”再加之白宫经济顾问科恩(Gary Cohn)辞职,令对华强硬派著称的纳瓦罗获得更多经济议题的话语权。祭出对华强硬措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特朗普(中)对贸易战的信心,或许是对美国国家安的最大威胁。(路透社)

然而,相较于同盟友间的纷争,美国想要啃下中国这块硬骨头,并不容易。相比于加拿大和日本等国,中国具备大得多的内需市场。更早在上个世纪做出部署,将出口份额有意向东亚、欧盟和东盟地区转移。

瑞士银行早前预估,即使美国对所有中国商品加收15%关税,也只会拉低中国GDP增长0.5个百分点。更重要的是,随着特朗普同西方盟友开战,奥巴马时期美国领衔TPP孤立中国;或是连同欧盟及日本打击中国钢铁业的剧本已不可能上演,中国将再次面对分裂的西方世界。

英国《金融时报》评论员卢斯(Edward Luce)早前提到:进入21世纪后,西方曾给予中国三次战略机会。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的失败和伊拉克如今的乱象,使人们意识到欧美强大硬实力的局限性、乃至民主自由等软实力的不足;而2008年的金融海啸,揭穿了“西方中产阶级正愈发富有”的假象,反观中国得以平稳度过经济危机,使其对西方“软实力”形成挑战;近来民粹主义席卷西方,盟友间纷争持续,则是卢斯眼中正在持续的第三次西方给予中国的机会。至于如今特朗普的“放荡不羁”,就更令类似卢斯的观点在西方激起愈来愈多认同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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