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涂鸦改造城市 “艺术恐怖分子”Banksy用墙冲击世界

撰文: 罗恩赐 杨紫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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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在伦敦法国大使馆附近的墙上,出现一幅引来途人注目的画作,画中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女,神情透出淡淡哀愁,身后是一面破烂的法国国旗,一阵白色浓烟缓缓升起,几乎要淹没女孩。这幅作品明显是参考雨果的《悲惨世界》,画中的少女就是著名的角色珂赛特,烟雾则是源自地上的催泪弹。画作讽刺法国政府在处理北部城市加莱(Calais)难民问题时,出动催泪弹驱散难民的恶劣手段。画作作者就是英国街头涂鸦艺术家Banksy。
自称“艺术恐怖分子”的涂鸦大师Banksy于上世纪90年代在伦敦崛起,他的作品目前遍布全球,主要还是集中在英国。多年来,他一直都未有公开身分,“Banksy”只是他行走江湖的称谓。直至今年3月初,有英国研究员利用犯罪学、数学及“地理剖绘”的技术,分析Banksy在布里斯托及伦敦共140个作品所在地点,并得出Banksy的真实身分是甘宁汉(Robin Gunningham)。
Banksy的真实身分倒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作为当代最具代表性的街头艺术家之一,究竟Banksy如何利用墙这件“武器”,灌输涂鸦的反叛精神以及颠覆性的创意于当中,从而改造城市地景,冲击你我心中的墙。

这幅作品以雨果的《悲惨世界》讽刺法国政府在处理北部城市加莱(Calais)难民问题时,出动催泪弹驱散难民的恶劣手段。(getty image)

为何Banksy会称墙为“武器”?城市处处是墙,都市人经常穿梭于政府大楼的墙、摩天大厦的墙、公厕的墙、商店的墙之间,这些墙面貌各异,共同之处,是它们的公共性──每个市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它们,凝视它们,而这就是涂鸦与街头艺术的力量泉源,巴西涂鸦艺术家Ozi曾说过︰“涂鸦是民主的,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涂鸦,所有人都可看见涂鸦作品。”

当我制作第一个模板时,我可以感觉到当中的力量。我也喜欢模仿涂鸦的政治性,很多涂鸦较少异见元素,但模板涂鸦有额外的历史,历史上的人们利用它来表达革命和反战意思。

布里斯托是Banksy的老家,最初他与一队称为DryBreadZ的地下街头艺术家团队联手,经常手执喷漆罐在墙上签名,就在那时他使用“Banksy”这个名字。他曾说过,在18岁时,曾与朋党在地下铁车厢企图涂鸦泡泡字体。警察突然现身,所有同伴都鸟兽散,剩下他独自躲到一辆垃圾货车底下。就在那时,他深思有何方法,可以缩短涂鸦的时间,他看到货车底盘上有一些用模板方法喷出来的英文字母,就想到可以用同样方法创作,他曾告诉朋友︰“当我制作第一个模板时,我可以感觉到当中的力量。我也喜欢模板涂鸦的政治性,很多涂鸦较少异见元素,但模板涂鸦有额外的历史,历史上人们利用它来表达革命和反战意思。”

Blek促使Banksy发展出一种反建制观点,其作品明显比以往更具鲜明的政治目标。“我的作品有一面向,是想推倒整个系统。”Banksy在2001年的一个访问中表示。谈及建制,我们常引用村上春树的名言︰“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Banksy的作品,就是试图以实体的墙,撼动无形的高墙。上世纪90年代后期,Banksy的作品日益受到关注,在布里斯托创作的《Mild Mild West》是其中一例,在这幅作品中,一只可爱的熊仔拿着汽油弹,准备掷向3名防暴警察,影射1992年在该城发生的暴动。作品深受当地市民欢迎,或许由于它准确捕捉懒洋洋的布里斯托市民会在关键时候站起来反抗的个性。
 

Banksy于纽约康尼岛留下的大作:一个机械人喷上条码作涂鸦,建筑物的主人表示会保护Banksy的墨宝。(路透社)

Banksy在2000年搬到伦敦居住,认识一群新的朋友及合作者,在他们的协助下,人气持续上升。他的老鼠模板涂鸦散落城市每个角落,得到主流媒体的关注。他的作品大都围绕他对全球化的看法及批判大企业牟取暴利的贪婪。这些作品的手法,可称为“颠覆广告”(Brandalism),即“品牌”(Brand)及“破坏公物”(Vandalism)合并之意,来自美国庞克文化,运用广告的手法,以简单口号及图像去作出反宣传。作品往往能巧妙地利用空间及物件,化腐朽为神奇,其攻击过的大企业,从Nike到Tesco都包括在内。

 

Banksy后来更冲出英国,入侵其他国家的墙。2005年,他为了表达以色列在巴勒斯坦的无理举动,亲自去到中东,在约旦河西岸留下了9幅作品,批判以色列政府向巴勒斯坦人展开军事行动及压迫,引来极大回响。2010年,《时代》杂志将Banksy评为当年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100人之一,与奥巴马、乔布斯、Lady Gaga一同上榜。

这幅示威者投掷鲜花的涂鸦,是Banksy在伯利恒一个油站的作品。(getty images)

涂鸦是公共空间争夺战
 

加拿大记者 Naomi Klein 于2000年出版《No Logo》一书,探讨全球化问题,对涂鸦艺术家来说,可说是“涂鸦圣经”,因书中提到针对跨国大集团的游击,启示涂鸦艺术家与巨人歌利亚般的大机构作出公共空间争夺战。书中提到,公共空间存在三股势力,分别是政府、商家、人民,人民看见的东西,大多只有两种,一是政府的宣传产物,如路牌和标语,第二就是商家用钱换回来的广告产物,小至巴士椅背的贴纸,大至建筑外墙的巨型海报。正如Banksy所言︰“有人说,涂鸦者破坏别人的财产,你在上面涂写,是不近人情的。可是,在我30公分大的头脑从未允许下,每天被广告穿透。”

这幅一个饥饿的孩子戴上Burger King的纸帽被苍蝇包围,是Banksy在英国的作品。(getty images)

在这样的理解下,涂鸦就是人民夺取公共空间的游击战,这种游击的激进性在于其非法的冒险特质。假若文首提及过以《悲惨世界》为蓝本的作品,其实是法国大使馆邀请Banksy所作的,整件事情将变得顺理成章、变得合法,这时无论作品内容有多么前卫激进,其形式也立即失去了涂鸦的激进性,涂鸦从城市游击沦为一种公关宣传。

Banksy一直保持其作品非法的激进性,但随着他成为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当毕彼特与安祖莲娜祖莉愿意付出100万英镑去购买他的作品时,政府、商家对他的态度就逐渐变得不同,Banksy无法抗拒建制对他个人的吸纳。2013年12月,有英国地方法官以“下一位Banksy”来形容一名被拘捕的曼彻斯特涂鸦艺术家,这名艺术家最终不用入狱。可是,在2011年,另一名伦敦涂鸦者就曾被判入狱27个月,检察官向法官说︰“他不是Banksy,他没有艺术技巧。”这也就意味着,Banksy很可能已有涂鸦的特权,甚至已成为判断其他被捕涂鸦者是否破坏公物的美学标准。

墙是非常强大的武器,你可以用它来撞击他人,那是最令人困扰的东西。
Banksy

Banksy的名气,令他无可避免地成为象征性的资本,可变成商机,可变成钱。英国就曾推出以Banksy在布里斯托及伦敦作为朝圣景点的旅游指南《Banksy Locations and Tours》,涂鸦所在地变成旅游景点。他不少作品更成为艺术拍卖会中的商品,每件都价值不菲,亦引起连串有关拥有权的法律争议。涂鸦本来是消失性的艺术,必须靠着持续大量的新作品来延续,涂鸦者不为钱、不为画廊、不会为政府,更不会为永久留存而创作。吊诡地,Banksy的作品却由临时变成永久,被人拥有,被人赋予交换价值。他的墙,似乎更难撼动建制的墙。
 

法国大使馆外的墙、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之间的围墙、大企业的墙,Banksy反建制、反战、反资本主义的涂鸦创作无疑改变了这些墙的意义,令人因城市地景的变化而有所察觉。可是,名气是双面刃,一方面它让更多人看见这些墙,另一方面却也消解了Banksy作品的批判力度。建制的高墙,还是难以单靠一面涂鸦的墙就能推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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