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瞭望台】叙利亚重建路漫漫 俄罗斯能否缔造和平?
叙利亚内战进入第七年,局势已趋平稳,曾经不可一世的“伊斯兰国”(ISIS)势力基本被肃清,政府军和反对派之间的缠斗也逐渐退场。然而,建立战后秩序却成为新的难题:区内国家各怀鬼胎,各不相让;区外的美国又对中东事务意兴阑珊,而曾以强大军力稳定局势的俄罗斯,又能否为叙利亚带来持久稳定的和平?
11月29日,联合国召集的日内瓦会谈再次展开,这已是自2012年《日内瓦协定》签署后第八次谈判。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2254号决议,巴沙尔政府与反对派人士,将聚焦包括进一步停火、新宪法制定程序,及过渡期的政治安排等议题。与过去几次日内瓦和谈无疾而终相比,今次会谈增加了诸多利好因素,例如在叙利亚境内的ISIS基本被消灭,为建立战后秩序提供稳定的基础;反对派也首次成立联合代表团,改变过去各自为政的局面。然而,大马士革和反对派,在包括过渡期总统是否由巴沙尔(Bashar al-Assad)担任,以及由哪些国家作为协议的担保国等问题上,难以达成共识。
复杂的区域局面
一周前,叙利亚各反对派势力在沙特召集下齐聚利雅得。尽管反对派早前发出联合声明表示,要是巴沙尔在过渡期内留任叙利亚总统,任何政治安排都无法接受,但反对派首席代表纳斯尔.哈里里(Nasr al-Harir)在接受半岛电视台访问时表示,反对派愿意在不设前提的基础上展开谈判。早前,立场强硬的里亚德.希贾卜(Riyad Hijab)辞去任职两年的首席代表一职,已令外界猜测反对派的立场有所软化。事实上,如今巴沙尔已经控制大马士革和阿勒颇的“叙利亚核心地区”,在谈判中居于上风,因此,反对派的退让并非意料之外。
然而,除了大马士革和反对派之间出现的矛盾,土耳其、沙特乃至黎巴嫩真主党均希望影响战后格局。以库尔德武装为主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在前月攻下ISIS的“首都”拉卡一役中立下汗马功劳。不过,由于土耳其担心SDF资助自己境内的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因此一直打压SDF,不仅要求将其排除出日内瓦谈判的反对派阵营,更任由被联合国定性为恐怖组织的“征服沙姆组织”(HTS)侵入库尔德人的控制区。
另一方面,主要集中在西部代尔祖尔地区,活跃在叙利亚境内的大约8,000名亲伊朗什叶派真主党武装份子,试图控制“黎巴嫩-叙利亚”边境及“叙利亚-伊拉克”边境,借以打通“黎巴嫩—叙利亚—伊朗”的什叶派联盟走廊。而一部分伊朗革命卫队亦在走廊内建设大量永久军事设施,在短时间内难以撤退。这无疑戳中沙特阿拉伯的痛点─担心伊朗在区域内的影响力日益增加,不惜以强硬手段加以抗衡。至于被边缘化的美国,国务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亦表示:“将长期在叙利亚保持军力,以彻底肃清ISIS势力。”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使反对派与政府之间达成协议,如何劝服立场各异的众神离开,也是一大考验。要在叙利亚实现和平过渡与民主选举的愿景,似乎并不容易。
俄罗斯的叙利亚战略
2015年是叙利亚内战的重要转折点。9月30日,俄罗斯空军开始协助巴沙尔政府打击境内的ISIS和反对派武装。而接下来,由巴黎到尼斯发生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更为俄罗斯以反恐为名的军事行动,提供充分的道德基础。大马士革、反对派及ISIS三足鼎立的格局,亦在俄罗斯介入后迅速崩解。2016年10月,反对派最大据点阿勒颇重回政府军之手;2017年10月,拉卡光复后,95%的叙利亚人口由巴沙尔政府管治,胜利之势已定。
与之相伴的,则是美国和俄罗斯在中东势力的此消彼长。美国自奥巴马(Barack Obama)第二个任期以来,逐步退出中东。在阿拉伯之春中,奥巴马政府既没有给予穆巴拉克政府等传统盟友支持,更与伊朗签订被认为是出卖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安全利益的核协议。至于与土耳其的关系,则因库尔德人问题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认定美国暗中支持推翻他的政变,而蒙上一层阴影。自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混乱的中东政策更是有增无减。针对巴沙尔政府的军事打击仅此一次便毫无下文;对伊朗核协议的检讨更停留在口头层面,拿不出丝毫反制手段。
而俄罗斯则把握战略机遇,在中东迅速扩张。除了通过军事行动,获得在叙利亚问题上的主导权,更对前来示好的美国盟友回馈善意。今年10月,萨勒曼(Salman bin Abdulaziz Al Saud)便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访问俄罗斯的沙特国王。俄罗斯亦向沙特和土耳其出售最先进的“S-400”防空导弹,令北约大为震惊。即使亲美的SDF,也在10月下旬通过向巴沙尔政权交接油田,向普京和巴沙尔示好。
与此同时,俄罗斯也清楚知道,基于军事力量和美国政策混乱的战略利益扩张期,已接近完结。事实上,俄罗斯脆弱的经济基础,难以长时间支撑军事行动,因此急需巩固已获得的战略成果。今年年初,俄罗斯在联合国日内瓦会谈外另起炉灶,创立“阿斯塔纳和谈”机制,拉拢土耳其和伊朗一同成为斡旋国,将其他区外大国势力排除在外。
阿斯塔纳和谈亦达成许多日内瓦会议未能促成的成果,包括在今年4月的会议上,俄罗斯、土耳其、伊朗三国,决定在战局最激烈的四个地区划定安全区(De-escalation zone)。尽管反对派不满伊朗的观察员角色,但仍能在安全区内,有效执行停火协议。
11月底,三国亦在俄罗斯南部索契进行会谈,其间巴沙尔表示同意进行宪法改革,并在联合国监督下,重新举行选举。目前俄罗斯和巴沙尔政权,已在军事上拥有绝对优势,此时推动和谈,不仅是正常选择,更顺应饱受战乱痛苦的人们之呼声。
区域不稳定的终极问题
然而,停火后如何防止战火重燃,是各国最棘手的问题。经过六年的战争,叙利亚全境已成为一片焦土;大马士革以外,几乎所有基础设施都受到严重破坏。自内战爆发以来,叙利亚已经停止更新官方的GDP数据,而根据国际商业资讯研究(BMI Research)的报告,六年内战使叙利亚GDP下跌了75%,这数字甚至高于二战时期的德国和日本。更为严峻的是,叙利亚面临极为严重的人口问题:400万叙利亚人流亡海外,占全国人口22%,当中不乏内战前的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士;大约700万人流离失所,无法直接参与经济建设,经济复苏的前景似乎一片悲观。
至于叙利亚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石油,情况亦不容乐观。战争中,冲突各方均破坏对方控制区内的油田,以削弱对手;目前,能正常出产的叙利亚油田,仅占战前的七分之一,而油价则从战前的110美元,跌至如今的约60美元一桶。
另外,叙利亚内战导致失业率超过60%,大批青年加入各方武装以求生存。即使反对派和政府能就政治安排达成协议,也不能保证所有反对势力放下武器。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教授兰迪斯(Joshua Landis)认为:“包括努斯拉阵线在内的大批激进反对派很难放下武器,将会通过游击战持续抗争,而贫困反将成为他们发展的沃土。若想达到回复平稳的目的,生计这个最实在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至于俄罗斯能提供的经济援助亦十分有限。有分析认为,叙利亚需获一万亿美元的援助,才可在十年内将经济恢复到战前水平。俄罗斯虽为军事大国,却未拥有相称的经济实力,政府一年的总预算只达2,360亿美元,数字仅接近欧洲小国丹麦或奥地利,根本无法承担叙利亚重建的重任。
被诸多发展中国家视为救命稻草的中国,虽有“一带一路”等直接和叙利亚地区挂钩的规划;又与俄罗斯、巴沙尔政府、叙利亚反对派乃至与中东各国都关系良好;习近平在11月初的APEC峰会上,也表明会在“接下来的15年内进口24万亿美元的商品、吸收2万亿美元的投资及对外投资2万亿美元”,然而,中国已将大量资源,投入周边国家的经济走廊,能否顾及到叙利亚的需要及如何评估叙利亚投资的风险,仍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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