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记者靠《逆权司机》揭光州屠杀 40年后韩国第四权仍如镜中花
德国记者欣茨佩特(Jürgen Hinzpeter)在韩国司机金士福的协助下,到光州采访拍摄,向世人揭露了1980年夏天在当地发生的事,这就是《逆权司机》故事的原型。当时国陆媒体受军方箝制,要靠外国媒体才将全斗焕政府的暴行公开。事件发生至今37年,现在的韩国有记者敢发掘当权者竭力想隐藏的一面,将前总统朴槿惠任由闺蜜干政的证据找出来;同时仍有记者因为想报道事实而被封杀,终于饭碗不保。在狭少的生存空间中,韩国新闻媒体能否做到监察政府的第四权?
当年全斗焕领导的军政府指控在光州的示威者是“赤色”分子,背后有朝鲜势力介入;事实却是民众因不满全斗焕发动政变后,掌控韩国军政大权,才纷纷上街示威。由于军政府切断了光州与外界的所有交通及通讯,外界并不知道军方已在当地暴力镇压。
记者欣茨佩特拍下当时情况,犯险将影片送出,于是在光州发生的事才公诸于世。除了欣茨佩特,当时还有美国《巴尔的摩太阳报》记者Bradley K. Martin、《亚洲华尔街日报》的Norman Thorpe、《Journal of Commerce》的Tim Shorrock及《芝加哥论坛报》的Donald Kirk,均报道了光州事件。相反韩国的报章、电台及电视台却没有报道光州事件,有民众愤怒到要在MBC、KBS光州分社纵火。
新闻自由改善似有还无 排名连跌5年
37年过去,韩国在1988年首届民选政府选出后,出现3轮政党轮替。尽管关于政治人物、政权、财阀等贪腐的新闻时有所闻,新闻工作者仍能揭露真相。就以去年的朴槿惠闺蜜干政事件为例,JTBC记者找到朴槿惠好友崔顺实的电脑,揭露崔顺实干预朴槿惠施政。记者将事件报道后,引起广泛关注,之后各媒体揭发更多二人与三星“皇太子”李在镕的贪腐丑闻,终导致朴槿惠下台,与崔顺实及李在镕一同被检控。
不过,同样在朴槿惠事件中,另一媒体MBC的记者则面对压力,被逼只报道有利朴槿惠及政府的新闻。MBC员工指控公司高层干预新闻自由,在朴槿惠丑闻上报道倾向有利朴槿惠及政府的内容,又指MBC的员工被逼剪去世越号死难者家属的镜头;若不听命,就会被编派去处理与自己职责毫不相关事宜。MBC员工早前发起罢工,要求社长金张谦下台。
诽谤罪、国安法 成媒体自我审查原因
无国界记者每年公布新闻自由排名,今年韩国排名63,较去年上升7位。然而排名较2006年最高的31名足足下跌了42位,而且在2010年至2016年期间连跌五年。去年韩国排名70,是2002年开始公布排名以来最差,无国界记者在去年的报告内指出,新闻媒体与朴槿惠政府关系紧张,政府愈来愈不能忍受批,在本已两极化的媒体行业中开始威胁媒体的独立性。
无国界记者提到,“诽谤罪”最多可监禁7年,另外与朝鲜相关的新闻,若被指控发表有利朝鲜的文章或者言论,亦可能被控违反“国家安全法”,两项罪名成为媒体自我审查的原因。
当然,诽谤罪与国安法本身不是恶化,韩国宪法也有保障人民的言论自由;令媒体恐惧的不是法例,而是人。当权者滥用刑罚后果可以很严重,经历过上世纪80年代白色恐怖的韩国人清楚不过。
朴槿惠时期诽谤罪检控增 只为制造寒蝉效应
2008年李明博当选韩国总统,他在五年任期间以诽谤罪提出30宗控罪,当中24宗为刑事检控,6宗为民事。2013年朴槿惠上场,截至2015年底上任两年半便提出22宗控罪,当中18宗为刑事检控。韩国民间民主组织“参与连带”指,政府利用诽谤罪应对批评声音,特别是朴槿惠的年代。组织提到,这些案件中,政府一方通常会输掉,“他们看来不在意是否能胜出这些案件,真正的目标只是在批评及审查政府的人之间,制造寒蝉效应。”
韩媒架构出问题 加入“精英”圈子为保独家报道
关注韩国新闻、曾在韩国工作的澳大利亚侦查报道记者鲍尔(John Power),曾撰文指出韩国的新闻自由只是假象,点出韩国新闻媒体的主要问题在于其架构。他指出,韩国媒体与日本媒体的运作模式相近,缺点也相似,主要由于日治期间就留下来的问题。记者报道是依赖与政府及企业高层的亲密关系,这群社会上的“精英”成为记者的独家资料来源,只有主流媒体的记者才可决定谁可加入这个圈子里,若不顺从圈子里的规则,写利好政府或企业的报道,就会被赶走,在新闻界没有生存空间。
他又指,这些来自政府及企业高层的压力,新闻媒体管理层亦感受得到。新闻媒体同时也是企业,以报道换取广告也是行业的常态。西方媒体中也有社论式广告,但会明言是广告,但韩国的状况则是读者根本不清楚报道背后涉及利益输送。
法例对新闻自由保障不足
传媒的积弊是否受政治环境影响?鲍尔接受《香港01》访问时表示,韩国在法例及制度上对言论自由保护不足,这情况无论是在保守派政府,还是自由开放派政府当道,均没大改变;此外韩国亦没有透明及公开的文化,窒碍媒体的有效程度。他认为,韩国的法律环境及文化标准,并不符合该国作为自由民主国家的现况。
他说:“我会说大企业及政府很可能会继续对媒体有过份的影响,想像这种根深蒂固的压力会在数年之间消失是幼稚的,不论是2014年或2017年,财阀会继续主导经济,并维持与媒体的亲密关系;总统的权力将继续非常集中,相对其他民主体系仍较少审查及制衡。”他认为虽然文在寅上场后,有对媒体更加开放的迹象,但现仍是早期:“很多韩国媒体已对新总统阿谀奉承,令他没有理由不欢迎媒体。”
新闻从业员:新、旧政府变化不大
一名在韩国主流媒体任职7年的政治新闻记者亦对《香港01》表示,按照历史事实,保守派、特别是朴槿惠掌权期间,对传媒的控制的确较进步派掌权期间较大,但不认为保守派就等于压迫。她说:“在韩国,军政府掌权很长的时间,之后保守派及进步派一直有很多冲突,令政党想控制媒体。保守派掌权后,就更有优势。”
她认为,政府及财阀对媒体的控制,是因为韩国有结构性的问题。韩国的媒体依赖广告,大企业自然有巨额广告。很多人认为媒体的民主化程度较其他行业低很多,韩国政府主导很多项目,支持公营电视及新闻机构,新闻媒体很容易掉进引诱,报道会迎合政府的口味。
至于外界是否能期待新政府控制媒体的程度可减少?她的看法较为悲观:“在外面来看,你可以说这较上届政府好,但我感到即使取向及情况有所改变,本质没有不同。程度上可能有变,但方向没变。文在寅坚持‘清除积弊’,某些媒体仍与上届政府关系密切,他们尝试看文在寅的面色。我告诉你,保守派与进步派的斗争很激烈,到现在仍是。我感受到无声的压力,政治架构没有改善,新闻媒体也是。”
37年过去,尽管有德国记者欣茨佩特的影片,光州事件中仍有很多谜团未拆解,令社会上有多种不同说法,全斗焕仍否认自己在事件中的责任,全因当时欠缺了记者记录事件。在新政府的领导下,新闻媒体会走向更自由还是更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