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真正的伊斯兰领袖? 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的存在危机

撰文: 陈奕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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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在过去一年角力升温,外人不易理解为何两个伊斯兰国家要你死我亡。但只要认识他们的思想和文化,或许会发现中东地缘政治的另一面。

沙特国王萨勒曼和儿子穆罕默德是国家最有权力的两个人。(路透社)

左边的是沙特阿拉伯的国王萨勒曼(King Salman),他的儿子名叫穆罕默德(Mohammad bin Salman),二人头上载的是阿拉伯头巾。

2016年,沙特时任副王储穆罕默德访问美国,在facebook总部与朱克伯格见面。(VCG)

这是穆罕默德少有的一面,没有戴阿拉伯头巾示人。

阿拉伯头巾可谓沙特人的衣著象征。阿拉伯半岛以沙漠为主,位处亚热带,所以他们多戴头巾来避免阳光直接照射,保护身体。

阿拉伯头巾最常见的是红白格和净白色。(VCG)

阿拉伯人向来都是游牧民族。

上世纪初,沙特家族的阿卜杜勒阿齐兹(Abdulaziz)在半岛上南征北伐近30年,成功统一四大地方势力,在1932年建立现代沙特阿拉伯。这个阿卜杜勒阿齐兹亦即是萨勒曼的父亲,穆罕默德的祖父。

阿卜杜勒阿齐兹是现代沙特王朝的第一名君主,在利雅德王宫常见其肖像。(VCG/Bandar Algaloud/Courtesy of Saudi Royal Court)

沙特借助宗教建构民族国家

在向来部落分治的荒漠上建立一统帝国,谈何容易。不过阿卜杜勒阿齐兹却有如得天助,建立帝国四年后发现大量石油蕴藏,经济实力可以稳固政权。但有这一点仍然不足够,为了凝聚民族意识,阿卜杜勒阿齐兹借助宗教力量,奉瓦哈比主义为国家最高规范。学者普遍指出,瓦哈比主义是沙特阿拉伯建构民族国家的重要手段。

瓦哈比是伊斯兰逊尼派中四大学派之一,以最严谨和保守见称。早在18世纪,旧沙特王朝已经拉拢教士瓦哈比(Muhammad bin Abd al-Wahhab),以宗教净化为名去除所有不正统信仰。阿卜杜勒阿齐兹旧调重弹,衣著规范、男女分隔、教育等都依从瓦哈比的保守教义。

不过在阿拉伯湾对岸的伊朗,在这段时间却在过着开放、西化的生活。

54公里,是波斯湾两岸的最近距离,但它分开的两个世界却近乎不会缝合。华文媒体称它作波斯湾,其实这只是伊朗的说法,沙特阿拉伯说它是阿拉伯湾。正如伊朗前称波斯,一个称呼上的分歧或多或少已反映出这两个国家在争逐话语权,要以自己的概念来形塑中东世界。

伊朗全盘西化 伊斯兰势力揭竿

沙特阿拉伯说的阿拉伯湾,亦即华文媒体和伊朗所指的波斯湾,分隔阿拉伯半岛和旧波斯帝国。

沙特阿拉伯   伊朗
君主世袭制 政治体制 政教合一总统制
国王 最高领袖 最高精神领袖
国王兼任首相 政治领袖 民选总统
1934年 建立年份 1979年
逊尼派 宗派 什叶派

 

一幅1971年的旧照可见,伊朗首都德黑兰的大学生衣著近似西方。(网上图片)

巴列维家族自1925年起统治波斯,不但将国家名改为伊朗,更全面推行西化改革。在这几十年间,伊朗大学生不但会穿短裙,在沙滩亦可见女性穿三点式泳衣。乍看之下与欧美社会无异,与今天的伊朗分别很大。

但一方面,全盘西化引起保守伊斯兰教徒的不满,另一方面巴列维王室亦广建豪华酒店、赌场等,过奢华生活。宗教保守派自1960年代起蕴酿革命,最终在1979年一鸣惊人。

哈梅内伊(画中左)跟随已故宗教领袖霍梅尼(画中右)起革命,二人的肖像在伊朗到处可见。(Getty Images)

伊朗革命具排他性 沙特顿陷危机

伊朗教士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与哈梅内伊(Ali Khamenei)起革命,以武力手段推翻巴列维王朝,国王一家出走。霍梅尼建立的新政权名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不但反帝国,而且实行政教合一。在新伊朗的体制之中,总统虽然是政府领导人,但在其之上还有最高精神领袖,可以凌驾一切。

这场革命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只是要推翻巴列维王朝,更加在主张一种全新理解现代政府的方式。对于革命者来说,最高精神领袖的权柄超越国界,甚至可以号召所有教徒对付宗教叛徒(Takfiri)和异教徒(Kufar)。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曾经举例指出,霍梅尼在1989年给英国作家拉什迪下全球追杀令,正好反映出最高精神领袖的自视超然地位。

伊朗最高精神领袖的地位在总统之上,属终身制。现任领袖哈梅内伊(右)是赛义德支派,即先知穆罕默德和女婿阿里的后裔,所以可配戴黑色伊斯兰头巾。(VCG)

对于伊朗来说,他们要全盘推翻政治秩序,甚至与其他伊斯兰国家为敌,注定要走一条孤单而难行的道路。

对于沙特阿拉伯来说,海湾对岸出现了这种有排他性主张的政权,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事。就在伊朗革命之后不足一年,已经有数百名武装伊斯兰攻占圣城麦加的大清真寺,拿当时正在朝圣的教徒作为人质,要求推翻沙特家族。这批武装指控沙特王室代表的伊斯兰不纯正,再没有合法性。

伊朗巴列维王朝的末代王后法拉赫(左二)在革命后一直流亡海外,但有时仍出席艺术活动。(VCG)

后革命沙特更保守 特别防范东部什叶派

在这个背景下,我们不难明白为什么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在今年11月时说:“伊朗1979年革命后,有人想复制那模式到不同国家,包括沙特阿拉伯。”正如伊朗政治学者亨特(Shireen Hunter)指出,沙特阿拉伯的整个政治体制和王室认受性都建基于伊斯兰教,例如国王同时是两个圣城的监护人,所以当有极端伊斯兰兴起,要筛出真正教徒之时,对沙特来说挑战特别大。

自国王哈立德(King Khalid)以降,沙特王室都在防范伊朗的革命势力蔓延,所以大幅收紧社会控制,包括关闭所有电影院,亦有宗教警察巡查街上。

特别是在沙特东部住了不少什叶派教徒,他们与沙特大多数的逊尼派本来就有教派分歧,激进的甚至会认为对方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东部著名的什叶派教士尼米尔(Nimr al-Nimr)就曾经提出东部独立,最终给沙特政府打为恐怖份子,并在2016年处决

沙特阿拉伯在2016年处决什叶派教士后,引发伊朗和部份伊斯兰国家不满,德黑兰大批民众走到美国大使馆外焚烧沙特王室的肖像,伊朗和沙特更加因此断交。(路透社)

伊斯兰分歧已久 政治因素加剧斗争

什叶派和逊尼派同属伊斯兰教,只不过对于先知穆罕默德的真正继承人有不同看法,由此衍生出两个派系。目前逊尼派人口较多,什叶派则以伊朗、伊拉克、巴林等为主。

美国学者阿卜杜(Geneive Abdo)在著作《新教派主义》中曾经指出,沙特和伊朗刻意强调教派之争,各方都声称代表真正的伊斯兰教,令民众相信与对方誓不两立。虽然中东角力牵涉资源争夺、地缘政治等,但阿卜杜指出,不少伊斯兰民众都用教派之争来看待这个问题,例如逊尼派的人会在Twitter上攻击什叶派是异教徒。

教派之争在2011年开始更加复杂。阿拉伯之春掀起的民主化浪潮随时推翻原本的政府,例如巴林七成人口是什叶派,一旦举行民主选举,逊尼派政权很可能会失势。但另一方面,沙特却在财政和军事上支援叙利亚的反对派,希望他们能推翻什叶派的巴沙尔政权。

伊斯兰国家的最大国际组织是伊斯兰合作组织(OIC),成员国多达57个。在12月13日他们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以示团结支持巴勒斯坦人。(美联社)

中东世界的合纵连横错综复杂,因素各有比重。为了对付更加“邪恶”的伊朗,沙特阿拉伯会跟以色列做朋友,打破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分歧;虽然同是逊尼派,沙特亦可以取缔穆斯林兄弟会,只因他们的激进主张危害政权稳定;伊朗虽然主张伊斯兰神权政治,但温和派鲁哈尼又会与欧美重修关系

所以教派之争固然重要,但现实政治却千变万化,归根究底就看当时怎样才能最好维护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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