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Netflix纪录片的造假争议:车手为何一边控诉 一边继续拍?

撰文: 高诗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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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flix的F1纪录片系列《Formula 1:极速求生》(Drive to Survive,简称DTS)可说是近年最成功的运动纪录片,不仅影集本身大受欢迎,更直接令本已趋向边缘的F1成功吸纳大批新观众,在美国市场爆红。
但DTS的制作方式同时引来争议,作为一套纪录片,内容却遭批评“造假”、透过剪接捏造“假竞争”,世界冠军韦斯达宾(Max Verstappen)更一度公开狠批、并直接杯葛拍摄。
影集最终无需停止公映,更签下新合约拍到最少2024年,“韦少”最终也“倾掂数”重返影集,到底DTS的影响有多大,大家最终也“屈服”?

《Formula 1:极速求生》第一季在2019年上映,10集的纪录片讲述了2018年F1赛季发生的事,拍得相当深入,将车手的个人生活、车手与车队以至赛会之间的恩怨瓜葛充份呈现在观众眼前,加上将赛车场面拍得极为精彩、具张力,“吸粉”无数,转眼间,今年2月便会推出讲述2022赛季的第五季。

Netflix《F1:极速求生》第四季的宣传图。(Netflix)

《F1:极速求生》是如何拍摄的?

近日,港产纪录片《给十九岁的我》掀起的风波,涉及有被摄者曾反对公开放映却不得要领、拍摄团队曾非法采访赛事、或是在被拍学生不知情下拍摄等。《Drive to Survive》并没有这问题,主因是在2017年收购F1的美国公司Liberty Media,本身已锐意重新包装F1、再推销予较年轻的群众及打入美国市场,当时更主动要求Netflix拍摄比Amazon《All or Nothing》更加深入、全面的纪录片,因此由双方签下合约开始,便赋予摄制队“无人能及且独家的拍摄权限”,他们能深入车房、或是在车手及领队同意下随他们到家中及其他个人场合拍摄。

尽管Netflix获得极大的拍摄权,但F1车队和车手有权拒绝,第一季,平治和法拉利就拒绝参与,但一向视F1为“最强推广”的红牛车队则相当积极,由此大大获益,平治和法拉利眼见原来宣传效用极大,第二季才开始参与拍摄;摄制队也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偷拍、跟拍,反而更常见的是花费数天,贴身跟拍车手及家人后,最后一秒片段都不用,反而令车手气结。

不难发现车手附近常有摄制队存在。(Getty Images)

赛车媒体Racingnews365曾访问F1的媒体版权总监Ian Holmes,他指出车队与Netflix间亦签下合约,在极为清晰的条件下,有限度容许车队要求Netflix删改片段,例如一些会影响到商业合作的画面,车队也能事先观看Netflix所拍摄、有关自身车队的粗略片段,但绝不会事先看到“出街版”。

《F1:极速求生》的问题出在哪里?

无论是F1、车手和车队人士,也深明这套影集会被全世界收看、谈论,自然不会有影集本身“应不应该出街”的争议。然而这影集最具争议之处,是Netflix如何运用拍摄得来的素材,他们屡遭批评透过剪接,重新“创造”截然不同的故事、情节,连一场比赛内发生的事情顺序也可以重新“创造”,或许对观众来说娱乐性十足,但作为纪录片却未免失实,香港车迷间便常笑道:“啲Netflix假㗎!”

Netflix将韦斯达宾(左)和列卡度(右)在红牛合作的年代,塑造得水火不容,现实中两人是好朋友,有传列卡度今年得以回归红牛,也是韦斯达宾做推手。(Getty Images)

连续两届夺得车手世界冠军的韦斯达宾,就拒绝参与2021年赛季的拍摄,并解释:“我是个很贴地的人,我只想看事实,而不是哗众取宠。我明白Netflix有此需要,只是不合我的口味。”当中“韦少”最不满的是制作组常透过剪辑,夸大车手间的竞争、或是建构“坏人”的角色,早在2020年他已道:“我不觉得(片中)那个我是真正的我,问题是,他们(Netflix)对车手们的角色已有他们想要的预设。这是一套剧集,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将我塑造得很鲁莽、或是将大家变成配合他们设定的角色。”

“他们来访问大家,然后将大家说的话,用在完全不同的处境。我从不喜欢这一套,我只想跟有兴趣了解我的人做一对一访问。”

诺里斯(左)和辛斯(右)出了名是好朋友,却在《极速求生》中成了恶性竞争的对手。(Getty Images)

最恶名昭彰的例子,便是麦拿仑车手诺里斯(Lando Norris),他在2019及2020年与辛斯(Carlos Sainz)做队友,两人的关系是人所共知地好,他们的有趣互动常获车迷津津乐道。然而,在第三季的《Drive to Survive》中,Netflix却将两人“变”成互不相让的恶性竞争对手,当时辛斯评道:“他们(Netflix)有点夸大了我和诺里斯之间的竞争,车迷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吧!但他们也知错了,不会再犯。”

辛斯也许想太多,因为到了第四季,诺里斯仍是片集里的“坏蛋”——该季,诺里斯换上新队友、一向在影集内获塑造成“主角”的列卡度,然而列卡度令人意外地劣绩连连,在影集中,诺里斯看待新队友的困境时,遭Netflix剪辑得冷漠无情、又欠尊重,令诺里斯遭不少观众批评。多名车手都为诺里斯抱不平,“韦少”怒道:“现实中的他绝不是个这样的人。”

《DTS》第一季中关键的一幕,韦斯达宾与奥干在比赛中战车碰撞,韦少失去分站冠军,赛后他向奥干出手,指对方讥笑他,这画面令奥干遭许多车迷口诸笔伐。(Netflix)

事实上,“受害”的并不止车手,在影集中充当“叙事者”的记者们也有过不愉快经历。由第一季开始已频频出现的F1官方电视台记者Will Buxton,在《DTS》中常以充满戏剧性和张力的说辞,连贯片中的“故事”、或是由他向对F1认识不深的观众铺陈背景,而他也因此被部份车迷视为“助长Netflix造假作恶的人”、甚至认为他是受Netflix指使“读台词”、“演戏”,令他受不少恶评、辱骂。

然而,Will Buxton曾真身登上论坛Reddit透露Netflix的拍摄手法,其实自己也遭Netflix剪接祸害,“我每次都是坐下来(受访)后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问题,也无权干涉他们如何使用我说的话”,他举例指:“例如在第一季,我解释车手的个人赞助在他们的生涯中有多重要,这段话,被配上了(墨西哥车手)佩雷斯的片段,看起来就像我在针对他……Netflix也会在我说的话之间,加入很具戏剧性的停顿位,用来配合他们想制造的故事。”

Will Buxton是《极速求生》中的重要角色,节目透过他的说话铺陈背景、或是给予评语,但他也坦承自己的说话被剪接得与事实不符,因而招来许多恶评。(Getty Images)

不过他也坦承,仍然为自己能出现在《DTS》中感到荣幸,“全球都有许多正面的反应,而我说的话也帮助吸引到许多人留意这项运动,这令那些负面回应变得微不足道。”但或许正因如此,Netflix也乐此不疲地“利用”他,Will Buxton在2021年曾因焦虑症而长时间休息。

大多数人权衡轻重,认为影集本身虽然有造假之嫌,但自己未必受害,更可能获益;韦斯达宾则希望全身而退,连访问都不做,“那样,他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放进片里了。”

韦斯达宾U Turn:Netflix如何改变了F1

然而,韦斯达宾最终还是回心转意了,去年他的态度开始软化,表示有商讨余地,最终更与Netflix制作团队会面,达成共识,并参与了第五季的拍摄。其中一个原因使他不得不“回心转意”,是这套纪录片的影响实在太大。

根据统计数据,2022年平均每场赛事都吸引7000万观众收看,而Nielsen的统计报告指,当中大部份都是看过《DTS》后才对这运动产生兴趣,而新观众当中的77%是16至35岁的年轻族群,Nielsen的报告指出:“41%的《DTS》观众也有收看最少首三周的新F1赛季。”而在以NASCAR、IndyCar为主流赛车项目的美国,F1声势已开始从后赶上,到2021年,美国两站赛事已一票难求、更吸引大批顶级名人红星现身,今年更是加入了被视为一大焦点的拉斯维加斯站,令美国成为今季举办最多分站的国家(共3站),赛会更似乎意犹未尽。

而且,收看《DTS》的观众,若本身不是死忠车迷,未必太介意、更未必知道是否“造假”,只要内容够趣味,他们就会看。既然如此,也意味普罗大众对车手的认知和喜恶,很大程度也是建基于这套纪录片之上,《DTS》无疑是双面刃——透过他们的镜头和剪接,既有机会带来劣评,也有机会将车手塑造成大众宠儿;但最关键的是:它令车手、车队、这项运动得以突破“车迷”的层面、打入广阔的公众层面,尤其年轻、有实力、外貌也吸引的车手辈出,车迷将车手当成偶像般的“追星”倾向明显。

韦斯达宾正式“回归”《极速求生》。(Netflix)

而且,韦斯达宾即使完全不参与其中,不等于可以避免一切伤害,2021年他与咸美顿斗到最后一刻,才充满争议地夺得首个世界冠军,然而在该季《DTS》中,因着“韦少”的杯葛,变成只得咸美顿一方说辞,一个不认识F1的观众看完后,会向哪一边倾侧?答案十分明显。因此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或许是参与拍摄,同时运用自己作为世界冠军的影响力去争取更多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