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专题︱从泰国接办大赛看香港落伍 运动产业就该让体育主导

撰文: 袁志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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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疫情,香港足球赛事多次停摆、腰斩,本地和国际性赛事从缺,虽然球会和港队偶有佳绩,但本地波实际上原地踏步,甚至其实失去不少。
假如疫症真的成了常态,我们是否可参考邻近地区的例子,也将自身这两年的经验化作养份,重新出发?

香港球会近年在亚洲赛屡创佳绩,理文去届亚协杯勇闯跨区决赛;杰志今年亦破天荒性杀入亚冠杯淘汰赛。

记得已退役的前“蓝鸟”后卫唐建文说过,假如今届亚冠分组赛、杰志补时逼和神户胜利船的那一仗如常以主客制在香港举行,应会是非常难以忘怀的一晚,可惜现实中本地球迷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历史。

杰志今届亚冠晋级淘汰赛前最后一仗对神户胜利船,若赛事按原定主客制举行,将在香港上演。(资料图片)

实例探讨:2022年亚协杯——为何七榄做到东方做不到?

另一支本地代表东方龙狮,周二(6日)将于亚协跨区四强斗乌兹别克球队索迪亚拿;赛事原定在香港上演,但最终球会放弃申办,改为作客4758公里外的乌兹别克城市吉扎克。

适逢香港国际七人榄球赛宣布于11月复办,球迷自然将两者比较——为何要东方将主场之利拱手让人?为何七榄做到东方做不到?

东方曾发表声明,指决定“经慎重考虑”,也跟“本港防疫及隔离条件”有关。东方助理总监陈子龙透露,在7月14日亚协淘汰赛抽签结果出炉后,已获副主席游永强首肯、投资举办主场赛事。

球会积极准备,7月下旬正式向政府申请,惟亚协足协(AFC)以8月5日为“死线”,要求东方确认能否申办。

东方龙狮于亚协杯分组赛突围而,原先会在主场出战淘汰赛。(东方提供)

新冠肺炎下举办一场比赛绝不容易,球会需跟政府商讨外队访港的隔离跟检疫安排,“我们建议‘闭环’——外队抵港后立即入酒店,隔离时可点对点到球场练波。若政府认为东方球员比赛后‘污糟’,要求我们再隔离也愿意。”

但疫情反复、防疫政策日新月异,一切充满变数。“时间太仓促,在那一周内政府没有消息或回应,球会只能无奈放弃。作客要长途拔涉,签证、机票、酒店、训练场安排等繁复也被动;然而若答应AFC后政府不批准,球会或被惩罚,后果更严重。”

据陈子龙了解,七榄早在一年前已向政府申请复办,双方一直就防疫细节沟通,加上赛事是一年一度的国际级盛事,实难跟这次亚协淘汰赛相比。

去年香港于极严谨的防疫措施下举办亚协杯分组赛,工作人员穿起全副保护衣物,跟球员及球证形成强烈对比。(资料图片/梁鹏威摄)

实例探讨:2021年亚协杯——东方及理文的隔离岁月

其实东方跟理文2021年曾于主场合办亚协分组赛,除了当时有两个月时间准备,防疫措施也极严谨。

球队职球员需进入隔离泡泡,定期检测,并只能来往酒店跟球场练习,其余时间都被监管、必须独自留在酒店房间内。而在整个赛事后,若职球员已注射两剂疫苗,仍须隔离14天;否则隔离21天。

至于要进入“泡泡”内的工作人员,包括电视直播摄影师,都要身穿全副保护装备,否则要在比赛开始前3日入住指定酒店隔离,直至比赛完结后14或21天。

传媒也被禁于草地拍摄,只能在龙门后的低层观众席工作,跟教练及球员隔住栏杆访问。赛事虽开放观众入场,但球迷仅可在高层及厢房层看台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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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队都能理解政府的防疫需求,但认为模式有改善空间。港足兼东方守门员叶鸿辉表示,难以明白部份规例——球员如要从酒店房携带个人物品到球场,必须用垃圾袋包实;在球场内更不准淋浴。

“练习时只得球队在场,完场也会消毒,对他人没有风险,为何不容许冲身?大热天时球员汗流浃背,上车吹冷气有机会病,对运动员并不理想。”

“而我们不会跟别人接触,练波时队友面对面,要传染也传了,还要我们包好个人物品有何作用,是否多余?”

从教练角度来说,球队备战也不只“练习”,还需其他环节配合。理文主教练陈晓明表示,“球员需要拉筋,做疗程放松肌肉,教练也要开会,跟球员讲解战术。这些平常都在练习外找时间做,但极端下只能逼在两小时练习内赶住完成,影响备战质素。”他又指,职球员由准备到结束比赛,共隔离约一个半月,对生理跟心理都是挑战。

去年在香港举办亚协杯分组赛时的部份防疫规例,严格就令叶鸿辉也感不解。(资料图片/袁志浩摄)

实例探讨: 2022年泰国亚冠杯——体育主导防疫规例

大家不禁好奇,其他东亚国家疫情下又是如何举办比赛?

杰志今年4月到泰国武里南参与亚冠分组赛,记者有幸赴当地采访,体验到较为“开放”的模式。这小城市首次举办两个小组(共7支球队)的赛事,仍能应付自如。

球队抵埗后不必隔离,赛会为每队各自“包起”一间酒店入住,职球员能在酒店内自由活动,点对点来回球场、定期检测等则跟香港分别不大。传媒亦只需持有48小时内的阴性核酸检测结果,可如常在场边拍照,跟球员在记招及混合采访区近距离接触。

记者在当地认识一位的香港人,负责统筹亚洲足协赛事的商业赞助部份,在这行拥10多年资历的他有份参与去年香港的亚协杯,疫情下亦到过日本协办世界杯外围赛。他指日本跟泰国同以阴性核酸或快测结果作“入场券”,也将球员跟戴口罩的工作人员分开对待,做法更合理。

记者在泰国只要手持阴性核酸检测结果,已能跟近距离拍摄球员练习。(资料图片/袁志浩摄)

武里南6月底再以中立场身份举办东方跟理文所处的亚协杯J组赛事,防疫安排跟亚冠杯相似,叶鸿辉坦言模式相对“简单”,也能平衡防疫跟运动员需要,“我们可以健身、到泳池放松,维持运动员正常生活。球队是否一起进餐,外界看来没太大分别,但足球是团队运动,需要交流,培养默契也很重要。”

他认为港泰两地差别,在于订下措施时的出发点,“香港很大部份都考虑防疫,但别人会思考运动员需要什么,没理由办一个体育比赛,竟不是从运动员角度去想。”

东方龙狮今夏到泰国出战亚协杯分组赛,球队可于酒店内自由活动,一起进餐、游泳及健身。(东方龙狮足球队IG)

“以体育为主导”正是武里南举办赛事的中心思想。

泰国足总秘书长Joe Patit Suphaphongs在亚冠期间抽空受访,他指出当地亦曾在严厉防疫措施下举办2021年亚冠杯分组赛,虽达到“零确诊”,却忽视了竞技本身,“我们的确是很安全,但运动员很不方便,降低了比赛水平。”

即使4月时泰国每日新增约两万宗确诊,官方仍认为可以控制风险,“酒店跟训练场都在球场附近,比赛必要时更可闭门进行,不难监管;如发现任何个案,已有计划如何把他们送到医院治理。”Joe相信人们总要恢复正常生活,而体育比赛正是其中一种,“要证明我们比病毒还强壮!”

泰国足总秘书长Joe分享武里南即使没有球队参赛,也要主办亚冠分组赛的原因。(袁志浩摄)

主办国际赛带来无形价值

武里南之所以积极举办国际赛事,除了足球外亦有MotoGP等,很大程度是想借此宣传这座城市;以香港的国际地位,确不必靠此增强名气,但却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建立本地人的归属感。

“泰国代表队或球会排名虽不是最高,但全国上下对足球充满热情,认为每次主场举办大赛,不论是武里南、清莱或曼谷,总可让市民自豪,凝聚人心。”Joe满足地说。武里南联虽缺席今届亚冠杯,但比赛期间总有当地居民身穿其蓝色球衣入场,为宿敌清莱联的对手打气;休息日也不乏支持者到主场“朝圣”,倒能引证这句话的真伪。

港足对上一次主场赛事是2019年11月19日,对柬埔寨的世界杯外围赛。(资料图片/欧嘉乐摄)

相反,香港足球代表队对上一次主场出战,已要数到2019年11月的世界杯外围赛;球会级别的国际赛,则是去年6月的亚协分组赛。

曾经历2009年东亚运金牌、2015年世界杯外围赛两大港足热潮的叶鸿辉认为,港足今夏相隔54年再晋身亚洲杯决赛周,连同杰志亚冠杯传来喜讯,是扩大球迷基础的最佳时机。

“热潮往往半年至一年就消退,如能把握机会巩固形象是好事。球队作客,球迷只能网上讨论;若在主场,球迷跟球员能连系起来,有投入感,回向也更大。对球员来说,也更有荣誉感。”

香港足球代表队相隔54年再闯亚洲杯决赛周,是吸客的好时机。(HKFA)

从更宏观层面去看,举办国际赛也是文化跟知识的交流,可为城市培训更多人才。香港政府推动体育“三化”——普及化、精英化、盛事化多年,近来还鼓励专业化跟产业化。其中专业化不单是培训教练、运动科研及医学人员,还有营运跟管理体育盛事的人员。

泰国足总正是透过举办亚冠及亚协训练新一代,Joe解释:“比起投资在少数人身上、让他们到国外留学,每一次主场办比赛,都可让数十名员工受惠,他们认识到大赛规格,知道该做什么,回报更高。”

正如亚冠之行解答记者各种问题、帮忙申请证件的泰国足总职员Jan,本身也非球迷,却是透过工作爱上这项运动跟本地足球,“进入这行业之初,我睇波也只为了工作,但久而久之,我完全投入其中,感受到个中乐趣,放假也会追看。现在有份筹办比赛,跟各地传媒分享,让我愈来愈投入其中。”

渣打马拉松等大型体育赛事,都曾因疫情而取消。(资料图片/卢翊铭摄)

消失的两年 外队、赛事还会再来吗?

据立法会文件,所有原定于2020年2月至2021年4月举行的15个“M”品牌大型活动,如2020年的渣拉马拉松、国际乒联世界巡回赛、FIVB世界女排联赛等,已全数因疫情取消或延期,原定今年11月8至13日举行的世界羽联巡回赛香港公开赛同样告吹。

另外,过往香港每逢6、7月都会趁欧洲足球联赛休季时,邀请外队访港,近年多支劲旅先后造访,英超“Big 6”便全部来过——曼联、利物浦、阿仙奴、车路士、热刺、曼城。今个夏天,传闻有顶级劲旅也曾想访港,可惜考虑到隔离问题后便告吹,转而造访其他亚洲国家。今夏,泰国曾上演曼联对利物浦的戏码,利物浦与水晶宫则新加坡合演友赛,同时间,香港根本无法举行同等赛事。

政府数字亦显示,2020年本地体育活动占本地生产总值1.9%(510亿元);当年体育界就业人数也达75000人,体育专员杨德强最近在一个讲座上提及,这两项数字在最近两年明显下跌,形容是“打击大”。

近日传出国际龙舟锦标赛香港站,因本港隔离政策令主办方却步,或需再度取消,有指将由泰国接办。有份统筹亚洲足协赛事的香港工作人员忧虑,两年“空窗期”会影响本港在举办大型赛事的国际地位。

“以前香港办比赛方便、简单,又是美食跟购物天堂,人们习惯来就年年来。不过经过这两年,大家尝试去越南、新加坡、泰国,发现原来他们也很专业,当地人热情帮忙,配套也足够,哪为什么还要选香港?我们被抢走了很多机会,要重新建立声誉也需要时间。”

足总行政总裁谭秋朗透露港队筹备主场友赛时的困难。(资料图片)

香港足总最近积极筹备9月下旬于主场举行的友谊赛,行政总裁谭秋朗透露,曾联络双位数的潜在对手,但不少球队得悉抵港后需隔离、已耍手拧头,即使是现时的“3+4”安排都嫌长;而足总碍于要商讨防疫细节及得到政府答允,往往迟迟未能答复对方,终错过机会。

然而谭秋朗深信影响只属短暂,疫情过后会复常,“政府很积极推广运动,肯在这方面投资,体育在市民间也形成了热潮,(发展)应该会愈来愈好,不会影响香港的地位。”

杨德强则表示当局会重新检视现有“M”品牌制度,包括放宽申请资助要求、上调资助额、提供更多支援等,“积极进取地”去争取不同类型的活动重返香江。他相信香港仍很有吸引力,“过去‘M’品牌活动数字每年上升,日后香港多了好场地(启德体育园有望于2024年落成),相信会有更多赛事在香港主办。”

体育专员杨德强有信心香港仍有举办国际体育赛事的竞争力。(资料图片)

本地球圈的诉求:足球也是一个行业

回到本地足球,疫情的影响也静静发酵、不显眼,甚至被近来的好成绩盖过,“杰志跟香港队也是因为出外集训,付出很多资源,才找到空间去解决问题,但这些机会跟资源不是队队有。”陈晓明突破盲点。香港超级联赛上一次拥有完整球季,已要数到3季之前,期间联赛停摆、腰斩,球会退出、缩班,球员遭欠薪、失业;更莫说没议价能力的甲乙丙组跟女足。赞助商、投资者、球员流失了,又是否会再回来?

对球会发展而言,年纪稍长的球员难维持状态,青年军更是失去成长的黄金期,陈晓明表示:“16至18岁的球员这两年没恒常比赛、练习,突然就要接轨成年队。球员面对不正规的环境,好成绩也只是虚火,这两年其实对本地球圈伤害很大,可说是停滞不前。”

谭秋朗的着眼点放在不同地方,“不用球圈反映,我们也感受到(影响),但实际有多大?当然(球迷)睇不到波,但热情仍在,现在港超又开始,足总会把气氛做好一点,多做场内外推广,让市民睇波不只是睇波,是讲求整个体验。”他所指的是在比赛前、半场跟完场后举办活动,“其实去年已落实,但球季停了,希望明年年初可再推出。”

理文主教练陈晓明认为疫情令整个球圈停滞不前。(理文提供)

英超每年为英国经济贡献约76亿英磅,若加上其它级别联赛、国家队、女足等赛事,全英足球产业一年产值接近100亿英镑(约1000亿港元)。球迷主要消费范畴包括门票、赛事转播的电视订阅费、球衣及球队产品、比赛日餐饮、交通费等。虽然港超相关效益难以相比,甚至连起步阶段也谈不上,但说明运动产业确是有利可图。

可是政府一边说要将运动产业化,球圈中人却感受不到对方将本地波视为一种职业。

“疫情下政府从没禁止市民返工,为何却不让球队练习、比赛?”

“职业足球在香港被当玩乐性质,所以有什么事就最强硬地对待我们。”

他们希望政府明白足球比赛就像是颁奖礼或演唱会一样,是表演事业的一种,可参考类似的方法让行业在疫情下健康发展。

新一季港超联上周六开锣,首个周末3场赛事入场观众共4827人。(廖雁雄摄)

纵然本港疫情回升,政府最新政策没有一刀切,而是将大型体育比赛分类——如过千名市民参赛的维港泳,参加者需长时间除下口罩,风险较高;若参赛者只限运动员,他们在会跟公众分隔、减少近距离接触,即使观众人数多,风险亦较低。

杨德强指出,足球比赛属于后者,视乎疫情发展,只要维持85%入座率规定,相信今季可如常举行。随着港足9月底主场友赛缅甸有望成真,且看香港足球能否逐步收复失地,追回被偷走的那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