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日与夜.青训2】敢梦而不敢想 香港兵工厂流浪的难处

撰文: 曾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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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球迷对港超球队流浪的营运方式有微言,但总不能否认他们在本地青训的贡献,不少当今大港脚都是流浪出身;
从前入得流浪的球员,几乎都是香港足球精英,心怀职业梦;
然而近年随着社会环境的更迭,最终愿意升上一队的小将反而愈来愈少;
若连小朋友都不敢“发梦”,大人应否应反省一下,我们为下一代创造怎样的社会?
“港足日与夜”青训篇第二集,镜头一转看看这批“香港兵工厂”幼苗如何看待“梦想”。

“敢梦”而“不敢想”,才是当前最可怕的社会氛围。(吴钟坤摄)
我们阵中很多球员都是品学兼优的名校生,也是香港青少年队的代表。但按以往经验,这些球员大都不选择提升上职业水平。易地而处,如果将大学法学或医学系的收录信,跟球会的职业合约比较,多数人如何抉择?不难理解,这是社会结构和整体氛围的问题,解决不了。
罗国豪——流浪青训总监
流浪青训总监罗国豪训练过不少踢上港超的球员,然而训练出有能力的球员,跟他们会否成为职业球员并无直接关系。(吴钟坤摄)

童年就是“发梦”的本钱。喜欢足球的孩子,理应无忧地训练,然后幻想一幕幕在绿茵场上接受欢呼的画面,为此而一直打拚。然而这里是香港,什么都“赢在起跑线”,足球这种靠天份与日积月累磨练功夫底子、“高投资低回报”的“职业”(很多人眼中甚至难将足球定位作“职业”),多少家长放心让子女追梦?就算家长愿意,但更严重的问题是成长环境本身,已令孩子“敢梦”而“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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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会视15岁为青少年球员的转折期,因为小朋友每个都会跟你说‘梦想当职业球员’,但其实他们根本年纪太少,依然在各种生活体验中探索未来。15岁,刚开始懂得考虑收入、前景等利弊。然而,近年更多小朋友是‘梦想’的阶段都未到,便知道他们一定不会以此作为职业。”流浪青训总监罗国豪说。

去年我在电视前收看香港在世界杯外围赛对中国的赛事,全城上下一心支持,令我觉得代表香港队是很自豪的事,也幻想像他们一样做职业球员,这也是我至今唯一的梦想,但家人则建议我不要向这方面发展。
伍均朗——流浪U12/香港U12进攻中场
拔萃仔伍均朗品学兼优且文武双全,然而他最终又可否一完梦想,成为心目中令人自豪的大港脚呢?(吴钟坤摄)

普及足球 不等于普及职业足球

后冰河时期,香港在足球改革的浪潮中,多间球会和足球学校如雨后春笋般重启青训项目,踢波少年的形象由从前的“街场波牛”,变成讲纪律与刻苦的“青少年球员”。家长乐意视之为健康的课外活动让孩子参加,令受过专业训练的球员基数增加,但对香港足球的实际成效呢,却是另一回事。

追梦,本来就是孩子最大本钱。(吴钟坤摄)

任何球会办青训,总希望培养职业足球人才,但在香港却未必如愿以偿。以流浪为例,十多年前球会多从街场或其他渠道发掘有足球天分的所谓“边青”,再透过纪律和严格训练寻找奋斗目标,最起码亦有一技之长,所以当时的流浪球员成年后多愿意投身职业足球。但足球风气改变了,踢波不再等于“波牛”,很多香港足球员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例如流浪暨香港队U12的中场伍均朗,就读拔萃男书院附属小学,成绩名列前茅,文武双全;反而“街场仔”因为学费的门槛或朋友圈子等各个原因,对专业训练缺乏兴趣。当观点放回足球行业整体利益上,有条件升读大学的青少年,按流浪近年粗略观察,愿意投身职业足球的比例其实很底,例如现今已提升上一队的前锋郑兆均,同一批“97仔”,曾赢得2012年曼联超级杯冠军的20多人中,不乏有条件的球员,但投身职业的只有他一个,其他不是转行在甲组踢半职业联赛,便专注于大学课堂。即使后一代的“98仔”,就是历史性打入亚少杯决赛周而被予厚望的“黄金一代”,暂时明确表现想打职业的球员,亦只有郑展龙、播磨浩谦、颜卓彬等小数杰志职业学徒。

这是社会产业单一的问题,青少年都需要学历作为成功的衡量单位,缺乏其他职业技能的发展途径,这个环环相扣的问题,并非单靠足球界的努力就能改变。所以香港青年足球训练的确愈见普及,却不代表职业足球同时受惠。

为了应付几乎每天都有的足球训练,爸爸要求我放学前一定要完成所有功课,他载我到球场的每段车途,我一定要温书,要不然就不能踢波。我跟他谈论过当职业球员的问题,或许读大学时可以尝试兼职踢波,但真正毕业后就未必再继续了。
钟正——流浪U13/香港U13右翼
学业成绩优秀的钟正,未试过考试排名低于全级前10名,踢足球再不是“波牛”的代名词。(吴钟坤摄)

追梦不是香港孩子的主流选项

社会问题难改变,但更可悲的是,连带孩子的梦想亦变得奢侈。过去流浪的确培养多名出色的本地足球人才,远一点的有卢均宜、林嘉纬、陈伟豪,近的亦有翟廷峰、梁兴杰、卓耀国、罗晓聪等等。这些球员都有共通点,就是自小已显露当职业球员的渴求,卢均宜更在15岁便时势造英雄地早早出道。然而观乎近年发展,尽管流浪的青训队在香港依然手屈一指,但真正出产的职业球员数目却不能维持,这情况与小球员再不能“专心发梦”的社会风气不无关系。

普及足球,但不代表普及职业足球。(吴钟坤摄)

正常一名在足球方面有点成绩的青少年队球员,除了每周两课球会操练,还要多加两至三课香港队练习、以及一至两课校队训练。虽然这是国际间公认球员欲提升至职业级的基本训练节数,但此训练量放在学业压力巨大的香港,确实难以应付。试想想,每天上完8个多小时课,再“打游击”地到各区球场训练1.5小时,周末再比赛一场,成年人也未必有这毅力。为了保持足球学业双线发展,小球员更要在练波前便做好功课,还要花尽所有空档时间温习。社会的“规矩”,都必须在“良好学业”的前提下方可谈理想,孩子自然难顶住巨大压力坚持梦想。

“足球,还是作为兴趣吧”,这是我在访问中听到最多11、12岁香港代表的答案;像罗焯熙这种因为爸爸罗国豪本身是足球教练,所以家庭全力支持发展足球梦想的小孩,只是极少数。

小时候看到爸爸带领一班流浪的哥哥捧起曼联超级杯,觉得“好威”,很想学他一样踢足球;自己成绩不好,足球就是我最大的成功感,幸好爸爸是足球教练,他放心让我选择走不走足球的路。
罗焯熙——流浪U12/香港U12左闸
罗焯熙因为父亲罗国豪的关系,得到家人全力支持足球发展,但他只是极少数。(吴钟坤摄)
为了如常训练,李浩廉每天都要用尽转堂和小息时间做完所有功课﹔足球以外,他的活动只有补习。(吴钟坤摄)
足球跟学业,我要偏重后者,遇上重要的考试和测验,都要跟罗sir申请缺席。家人支持我踢波,但不会以此为职业。
李浩廉——流浪U13/香港U13防守中场

香港兵工厂建议:重分资源、杜绝炒场、发展五人足球

 关关难过关关过,就算青少年球员不选择投身职业,但球会依然要尽能力提供最好的条件,以待将来他们或许改变看法时,都有足够能力应付比赛。问到流浪办青训的最大困难,场地不足的问题向是每队的标准答案,作为本地青训前线一员,罗sir有三个主要建议希望相关部门能好好考虑。

小球员早出晚归,同时要兼顾学业与足球,毅力、体力、天份缺一不可。(吴钟坤摄)

“希望从无到有地变个球场出来并不实际,但当务之急是,政府应重新考虑球会和区队的资源分配,客观事实是球会培养精英球员的数量比区队多,但区队却获分配到较多、较好的场地。我们是超联球会,一周能分配4节予各梯队,已比很多友会好,但当中亦包括不合规格的7人场。问题是,我们拥有5支梯队,虽未至能参加足总所有年龄层的联赛,但依然不够场地予所有梯队训练,所以必须自己额外向康文署租最少两节球场,但很多时又要遇上‘炒场党’,球会要白白多花一倍价钱租场,这并非公平竞争,亟需杜绝非法炒场行为。然后球圈方面则应该发展五人足球,一方面更易解决场地问题,青少年球员保持训练量之余,亦能以更考基本功的小球磨练技术,继而实践将‘小球推上大球’的理念。我们正跟不同学校商量合作,希望长期借用一些固定场地作五人足球练习之用。”

香港青训要解决的问题,确实远比单纯“硬件支援”更加复杂。

晚上完成训练后,回家亦要继续温习,不能立即休息。在人人要求“赢在起跑线”的社会,任何其他目标都必须在学业前提下发展,青少年球员难以专心踢球,就不要再以什么“一代不如一代”的理由怪责我们的香港球员了。(吴钟坤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