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习近平视察武汉释放何种信号？

上周二（3月10日），中国内地31个省级地区报告新增新型冠状病毒确诊病例24例，其中，疫情起源地湖北武汉市13例，黑龙江大兴安岭地区1例，其余10例为境外输入。就在当天，国家主席习近平现身武汉，这是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两个多月以来，习近平首次考察武汉，外界多认为这是中南海向外界释放“中国政府已经控制住本国疫情”的信号，中国已经走出“至暗时刻”。

习近平在武汉的公开讲话受到关注，诸如“正是因为有了武汉人民的牺牲和奉献，有了武汉人民的坚持和努力，才有了今天疫情防控的积极向好态势”，“党和人民感谢武汉人民”等等，将目前中国疫情防控取得的成果归功于“人民”，和之前武汉市委书记王忠林要在武汉展开感恩教育并强调“感恩总书记、感恩共产党，听党话、跟党走”，形成了感谢（感恩）与被感谢关系的逆转。

疫情受控　中国走出“至暗时刻”

习近平在上周二上午乘飞机抵达武汉，考察当地疫情防控工作并看望慰问医务工作者、社区基层工作者和患者群众、社区居民。舆论多视习近平的到访标志着在整个国家付出惨重代价，调集全国医疗资源投入救治后，中国对新冠病毒疫情的防控初露胜利曙光。3月10日至今近一周时间内，中国境内新增患者情况也佐证了这种判断。

武汉既是新冠肺炎源头，亦一直是重灾区。当地感染人数居全国之冠，早期防控基本处于崩溃状态，并且因为当地主政官员在早期动作迟缓，错失最佳防控期，而导致了疫情大面积扩散，最终成为向全世界蔓延的超级大瘟疫。

在一个月前疫情最高峰，中国日均确诊人数在3,000例以上，而2月12日因为调整判断标准—在单一试剂检测确诊的基础上纳入确诊病例统计，武汉确诊人数猛增到32,994例。从病死率来说，湖北地区保持在3%至4%左右，武汉高达4.8%，内地其他省市则在0.8%上下。疫情期间，国人几乎达到“谈武汉色变”的程度。

中共最高层从1月底起数次对疫情防控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专题会议，此后启动了一系列最严格的全国性封城和隔离应急防控措施，在“全国一盘棋”的宏观调控下，全国医疗物资紧急调配支援武汉，甚至湖北之外的各省对口支援湖北各市，才终于切断了疫情在全国的扩散途径，抑制住了疫情在武汉及其外部的传播。

中国官媒形容习近平“时刻关注疫情形势，把疫情防控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亲自指挥、亲自部署”。3月2日，习近平曾在北京考察疫情防控，并就中国疫情与世界卫生组织和多国领导人沟通。

如今，习近平奔赴疫情第一线武汉实地考察，显示出他对武汉疫情防控工作的信心，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政府的信心，显示出中国已经控制住了至今仍在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

到目前为止，中国境内的新增患者人数基本控制在很低的水平，治愈出院的人数也在迅速增加。据中国国家卫健委网站周日（3月15日）消息，截至3月14日，内地现有确诊病例10,734例（其中重症病例3,226例），累计治愈出院病例66,911例，累计死亡病例3,199例，而治愈率则从最初的3%左右，逐日攀升到70%（湖北）、90%（其他省份）以上。

中国的疫情防控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疫情已造成逾3,000人死亡，近10万人承受病痛折磨，在疫情防控期间，各地一方面纷纷调派物资支援武汉，另一方面，十几亿人被隔离在家无法正常工作上学，全国各地纷纷封城、封路，经济基本处于停摆状态……

“感恩论”引发空前反感

尽管疫情防控初露曙光，但决不能忘记这些惨重的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何在战胜疫情后，总结经验，痛思教训，不再重蹈覆辙，补齐公共卫生短板，踏踏实实提升疫情防控领域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考验着中国政府和人民的智慧。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2月13日上任武汉市委书记的王忠林于3月6日在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视频调度会上，公开表示“要通过多种形式的宣传教育活动，在广大市民、党员干部中开展感恩教育，感恩总书记、感恩共产党，听党话、跟党走，形成强大正能量”， 一经媒体报道立即成了众矢之的，就不足为怪。

王忠林的言论一传开，网络上诸多“战斗檄文”应声出炉。这些文章表达的，不外乎是最朴素的认知和常识。其中一篇被大量转发的文章《稍有良心，此时都不会要求惊魂未定的武汉人感恩》即写道：“2,349条生命，2,349次死亡，他们尸骨未寒，他们的家人、朋友、同学都还在悲痛之中，他们的家人、朋友、同学甚至自己都还在医院里躺着等着抢救，根本无力悲伤，此时却有人要对他们加强感恩教育，这是没有人性的行为。”

另一篇题为《我感恩》的文章，更直接地点出了谁才是这场重大疫情面前真正该被感恩的对象。比如那些与不幸染病离世的武汉医生李文亮一样鸣笛和吹哨的人们，那些因封城而被困守在家里动弹不得的湖北和武汉人民，那些数以万计的驰援湖北的医护，以及16万湖北本地的医护们，那些在整个国家按下暂停键之际仍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付出的人们……

在引发激烈民意反弹后，当地官方媒体已经悉数删除王忠林讲话的内容，后续的“战斗檄文”也未能幸免。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表面的文字被删除了，王忠林遭遇的这场“民意滑铁卢”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才刚刚呈现出来。

中央政府介入之后，中国举国体制对于武汉疫情控制起到了很有效的作用，很多基层官员更是在疫情防控之中付出了艰辛努力，这些当然值得肯定。但是要认识到，尤其是中共官员需要认识到，这是中共作为中国唯一执政党的职责所在。如果官员以施恩者的形象要求感恩，就是一种类似于“皇恩浩荡”般的封建陋习，不仅影响民众自下而上的肯定和好感，也是对中共“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嘲讽。

“感谢武汉人民”给谁上了一课

虽然很难得到直接印证，但是从公开信息判断很有可能的是，民间舆论对“感恩论”的批评已经被湖北官员所了解，甚至可能中共高层也对此有所了解并有所批评和匡正。就在王忠林讲出“感恩论”两天之后，和王忠林同一时间调任湖北、担任湖北省委书记的应勇3月8日现身，公开表示“我要向武汉人民、湖北人民表示衷心感谢”。

毕竟，守望相助本就是推动人类在各种灾难中前行的美好本能。官员对民众的配合感谢也好，民众对官员的表现批评也罢，抑或是受灾民众对于社会各界捐助和援助的感恩表达，只要是发自内心就无损于其原本的美好属性，但若流于刻意则未免矫揉造作。

对于想在疫情防控过程中激发“正能量”的中共官员来说，如何与民沟通不仅是执政智慧，更折射其价值观取向。就如中共高层如习近平多次强调：“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众是我们力量的源泉。”去年1月18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召开座谈会，听取各界人士和基层群众代表对《政府工作报告（征求意见稿）》的意见建议，期间谈及上一年中国经济的发展成就时，李克强也将之归功于“人民的力量”。

一直以来，中共不仅将“群众路线”作为指导思想，也将“为人民服务”奉为宗旨。但是，总有中共官员难以摆脱“官老爷”的封建思想，以为为官就是高人一等—执政有误不容民众批评，但凡有点业绩就要民众感恩戴德。这种思维模式和执政风格不消除，不仅难以取得好的民间风评，更是与十八大之后中共高层设定的“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目标背道而驰。

“党和人民感谢武汉人民！”习近平在武汉的讲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实际效果上都是给地方官员“上了一课”—不管是与民沟通还是媒体宣传，过去那种自上而下式的灌输式思想教育和命令表达已经严重过时且令人反感。具体到武汉、甚至整个中国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对抗过程中，官员和民众，到底谁该感谢谁？答案已经不用多说。

上文刊载于第205期《香港01》周报（2020年3月16日）《习近平视察武汉释放何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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