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爸爸】残缺的身体与百分百的爱 爸爸:想给她梳辫子
面对小孩,父母或许都想建立一个高大、可靠的形象,但育有一女的岑幸富,却担心连生活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现年37岁的阿富在15年前因为严重的交通意外失去左手前臂,花了数年接受残缺的自己,3年前女儿芷渝的出世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伤残的无奈。因为缺了半只手,未能贴身照顾女儿,让父女间无奈地有层隔膜,芷渝甚至有时会说出“唔要爸爸”这些让他伤心的说话。阿富又可怎样弥补这缺陷?
摄影:陈嘉元 摄录:吴隽
“爸爸,点解你无咗只手嘅?”
“因为爸爸以前发生交通意外,所以就无咗半只手。”
接触过幼儿的人大概都知道,两岁小孩会把同一个问题问上十数次,当时芷渝亦不断问阿富为何少了一只手,“系咪唔小心?”而阿富每次都会认真回答:“佢会话‘咦我有两只手㖞’,又问我只手会唔会生返出嚟,我话唔会㗎啦。然后太太每次都会补充,话虽然爸爸少咗一只手,但仍然做到好多野。”
正常人都会想30岁时组织家庭,但意外后觉得已经同自己无关,唔好话结婚,识唔识到女仔、朋友都成问题。
迟来的拥抱
小孩呱呱落地,作为父母都想立即紧抱亲生骨肉,贴近自己的胸膛,端详她小巧的眼耳口鼻,但面对细软如面团的女儿,阿富却说:“我唔敢,我得一只半手,我同姑娘讲你放返低阿囡,我望下佢、摸下佢就得啦,当时就知道,作为爸爸,我唔系咩都可以俾到佢。”直到芷渝一个月,阿富才敢在家中第一次抱抱女儿,由太太抱到他怀中,“第一次抱住亲生骨肉,先感到自己嘅身份唔同咗,唔再系个体。”他指交通意外多年后,本来已释怀,不再介意自己的缺陷,但当看著手上的小生命,作为爸爸、成年人,却连抱一下都要别人帮助,那种无力感又再淹没这新手爸爸。
在芷渝诞生前,阿富已怀疑自己能不能做个好爸爸,他知道自己许多日常工作都做得不好,又何况是照顾初生婴儿。“我得一只手,抱住佢就无手喂奶;冲凉时,一只手托住佢嘅头,就无手帮她洗身。所以太太需要负责大部份照顾婴儿的工作。”因为太太爱小孩,亦不介意担起大部份工作,但长时间下来,芷渝感受到生活中总是妈妈在照顾自己,爸爸只是“间中”帮助一下,身边少了父亲的影子,亦理所当然的较亲近妈妈。当只有阿富时,芷渝会亲近爸爸,会跟他牵手、聊天,坐巴士时更突然亲了阿富的独臂一口,记者看在眼里也觉甜蜜。但当妈妈也在场时,芷渝就会变得不爱爸爸,只愿跟妈妈牵手,阿富向她伸出右手时,芷渝更会把手收在背后,说“唔要!”
有时会谂系咪我做少咗啲野,曾经芷渝话想玩飞高高,我只能讲“唔得呀爸爸做唔到,我叫叔叔陪你玩啦”。
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阿富跟太太“争宠”,努力争取表现机会,多陪女儿玩耍。虽然芷渝拒绝爸爸的牵手邀请,却十分喜欢跟他玩——当阿富戴起义肢、拉响小提琴,芷渝便会兴奋的转圈跳舞,她最喜欢听的,是生日歌;一家三口又可以合力砌磁石模型,虽然少了半只手,却无碍阿富手舞足道、用上各种玩具来说故事,芷渝最喜欢听的,是《三只小猪》。上月芷渝因肠胃炎住院,阿富亦主动提出留院陪伴。“希望佢知道,就算我少咗半只手,但对佢嘅爱从来都唔会少。”
给女儿的生命教育
阿富近年不时到学校分享经历,有学生听众问他日后如何跟女儿解释、或教女儿向同学解释自己是个伤残人士,当时阿富回答了一个标准答案:“要接受自己和家人的不完美,才是消除别人取笑的最好办法。”但在他心底,其实也没把握能做到。
曾经在外玩耍时,有个小孩走到芷渝面前,笑说“你爸爸无咗只手!”当时芷渝无甚反应,阿富认为只因她年纪尚小,当她懂事后知道自己和爸爸被取笑,又是否能坦言面对?阿富认为现时多说无谓,应该多陪她,用行动向女儿证明即使少了半只手,也不代表甚么。
走出截肢低谷后,阿富积极地挑战对伤残人士来说不可能的事,例如学小提琴、参加三项铁人——用义肢来拉弓虽诸多限制,只能用到3分1弓,又不能调整弓的角度,但他仍练习至可以跟交响团一起演出;游水时因左手不能用力,便让右手用力一点保持平衡。最近阿富更参加了话剧班,期望日后不再只是企定定的说话,能加入肢体动作或戏剧元素,让分享更生动,学生亦能更深刻,亦希望芷渝从自己身上,看到何谓坚毅:“希望女儿明白人无完美,但即使自己不完美,也可以追求梦想,做每件事都能保持初心。”
假如我再次健全……
阿富年前参加了年轻作家比赛,作品《假如我再次健全》有幸入围,可惜在最后遴选落败,但他决定自资出书,希望可以鼓励更多遇上挫折的人。我问,如果你是四肢健全,你希望做甚么呢?“我想再做一次照顾婴儿嘅工作,例如开奶、喂奶、换尿片……都想帮佢梳办仔。”
说实话,记者也是第一次接触四肢有缺陷的伤残人士,看到阿富思考或紧张时,那半只手的皮肉亦会微微抽动。我大胆的问他可否摸一摸……原以为触感会是硬硼硼的,实际上却十分柔软和温暖,却又充满生命力,跟他与女儿细语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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