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裁员】口碑与市场两难全?端传媒裁员震动两岸知识界
网络媒体“端传媒”5日宣布,因未能找到新投资者及现有资金不足,决定大幅裁员,这个消息对于媒体圈来说并不太意外,毕竟端资金紧张四围扑水早有传闻,但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似乎来的早了一些,在两岸三地的媒体人中产生了不小的触动。
端在台湾媒体圈的认同程度是可见的,在端的裁员消息曝出当天,台湾媒体界和知识界间的讨论绝对不亚于香港。台湾的资深媒体人杨泰兴在Facebook上对端不吝赞美:“端是目前华人传媒圈最优秀的数位传媒,没有之一,而是唯一。特别是他宏观视角,涵盖了至华人所有的方方面面。”而台湾学者管中翔同样有感于端能够成功的把两岸三地议题串联起来报道,并引起各方的共鸣。
无论是杨还是管,二人都不约而同对台湾媒体的现状表示出担忧和反思:杨泰兴称在目前台湾网络媒体商业压力大的情况下,“标题党”变得相当普遍;而其版面中又充斥大量原创性低的“网红文章”。对管中翔来说,就是“对公共事务无能”。而端在议题挖掘的原创性上则是令台湾读者津津乐道的,杨泰兴甚至直言成立短短2两年的端,已经“干掉”不少台湾在地的网络媒体,其在台湾的认受程度可见一斑。
“挺可惜的呀,这么优秀的华文媒体。”内地独立调查记者刘虎似乎一向都对业内同行的事情惜字如金。简单给01记者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匆匆转去微信记者群中爆料了。至今仍是媒体人,独自撑起数千大陆媒体从业者联系网络的他,曾因实名举报被羁押三百余天终重获自由,在香港媒体吉光片羽的关注之后,他的故事因为端的一篇长篇报道为港台读者所熟知。
“犯罪嫌疑人”终证清白:记者刘虎的346天
当时访问他的人,是端的首席记者文涛,他在自己的微博上上传了一张自己在端任职时的名片,并寻回了自己早前在社交媒体上关于端的只言片语。他称端是他服务数十家媒体中职业感最强的,他说太过完美的人生只能是童话,更疑似是借用了曾俊华败选所引用的名句“那些美好的仗我们一起打过了”。
他曾经感慨,好几位前同事不约而同把此端当成了各自传媒生涯的终点“贾葭做起了‘早发早移(民)’的生意,阿登投身国际教育,我卖起了泡椒凤爪,而二十出头的邹思聪则离港进京,开了一间重庆火锅店。”
文涛两条关于媒体的发帖之后,他推广了自己鸡爪小店的新产品:泡椒鱿鱼。
敬告香港新闻界: 请收起你们可笑的螳臂,不要辜负这个伟大时代,不要做徒劳无功的抵抗。
被文涛所提及的前同事贾葭,在去年的此时因被内地羁押而被港人所知,到现在也在践行他“早发财早移民”的口号专心做著高端移民生意。贾葭如今专心在深圳做生意,甚少来港,他在微信所开设“贾葭的双城记”的评论更新也停留在了2015年,反倒是只谈风月的移民营销号“西洋参考”几乎是日日更新。
近两天朋友圈关注的是一篇纪念五年前去世的方励之的文章,若不是01记者主动向贾葭联系询问,他也未必会提起关于端的只言片语,从他“早发早移民”的生意人工作中他只想谈经营策略的问题。现在的贾葭对于数据相当敏感,他的每一个论点都信手拈来几个数据。
首要问题是,在香港这个百万级人口基数的城市,以90多人的团队做新闻类的App到底有没有可能盈利;其次在手机阅读泛滥的时代,每日大量的评论和阅读是否真的能够令读者耐心读完;而作为严肃媒体投入和产出明显不成正比的情况下,如此的大手笔在如今的内地看来可谓极度不可思议。
非理性市场内非理性投资下诞生的优秀媒体
这是个失灵的资讯体系,好新闻无法得到适当奖励与回收,新闻媒体被当作公益事业、记者被视为免费部落客;另一方面,成本低廉的捏造新闻或复制新闻,拥有同样单价的广告回报,以及更高的点阅。
“资金链断裂”——经济问题似乎成为了端的唯一问题,铺天盖地的讨论也几乎全都集中在网络媒体的盈利模式上,然而又为何只想借主场新闻“做一盘生意”的蔡东豪,竟会说出“我恐惧”三个字呢?端的裁员当然不能就单纯的市场问题而一言以蔽之,当然还有若即若离的政治幽灵。
虽然我们都默认接受,但是中国的资讯封锁却正正是一个最明显、最老生常谈又是最滑稽的问题,一个关照华人的华文媒体却难以参与中国内地市场,在内地微信公众号分分钟阅读量100000+的情况之下,端文章的传播却只能通过长图片的形式私下流传。
很多人都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即端一开始并没有太强调营销策略以及相关线下服务和活动,究竟考量如何。我们并不清楚端在成立之时的考量,是为了以质量吸引广告,或更进一步吸引投资者,甚至说投资者真的是不计成本一腔热血呢?若是第一个考量,读者不妨在新闻质量和流量的基础上分别对比一下明报和苹果的广告商层次,实际上在媒体业内有个简单的公式,也就是新闻质量与广告商层次称正比,而流量则与广告商投放意愿成正比——当然政治立场同样也在考量之内。而在香港,资本对媒体的政治投机成为风潮的情况下,香港的亲建制媒体尚且左支右绌难以维持,如王征一般将亚视“玩残”的珠玉在前,更遑论端。令媒体人无奈的是,媒体无法不是一盘生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在近半年中看到端在不断售卖文创用品并搞起旅游团。可香港这个市场早已非传统资本主义市场,一个媒体令投资者却步,显然并非一盘“理性生意”。
大中华胶?
台湾的杨泰兴说了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他认为端传媒两年来最弱的报道还是台湾部分,虽然可能有在地者“厚远薄近”的问题,但是这种说法却在对岸的香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呼应。Facebook上一位Alastair Smith的网友反倒是“比较欣赏端的中台、国际报导,能做到tell me something i don`t already know,反而香港报道一直令我失望,无新观点切入点,阿妈系女人。”
杨泰兴在评价端台湾报道的时候,引用了一个香港词汇:“有点左胶”,在报道上仍觉热血、略欠持平,反观端的国际文章则比较持平。不过管中翔则相当赞赏能有这样一家媒体将两岸三地的抗争做比较和对话作为可能性来加以书写。的确,无论是政治抗争、人权报道还是人性故事,都是能够引发两岸三地读者情感牵引的编辑策略;而在港台媒体不是“大国崛起”就是“阴暗惊奇”的二元对立之中,端的的确确补充两岸三地主流媒体在报道上的不足之处。
在给两岸三地的读者相互间知识和信息的补充的背景之下却出现“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情况,“大中华视野”媒体导向的观点、市场与盈利模式,似乎并没有被更深入讨论。实际上,在如今两岸三地族群利益、意识形态与文化差异巨大的背景之下,“华人”或者“华文”究竟算不算是个市场?端是立足香港做面向华人的媒体,而这个全球华人的概念存在吗?贾葭就直言这是个伪命题,他认为在所谓“同文同种”的大中华意识形态之下各个族群价值观的不同是难以弥合的,而随著经济和政治原因的操作下,必然会出现变形,例子就是每天“拉近全球华人的距离”的凤凰卫视,个中原因自不必多说。然而也有人认为亚洲周刊其实也算稳定了自身的定位和运作逻辑,未必不是一个好例子。
另外一个令港台媒体人感到特别的是,端在国际问题上的处理,也就是在国际新闻中总会有当地华人视角的报道呈现,杨泰兴便认为这种处理在台湾媒体中是相对少见的。实际上这对于一直被诟病缺乏国际视野的香港来说,也是一样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资本问题,另一方面更是视野问题。而端便能借助强大的华人报道网络讲述与新华社这类中国官媒俨然不同的华人故事。
“原罪”
如何让台湾人相信大陆人(海归老板、港漂主编)在香港办的媒体?
端的神秘“红色资本”一直被港台所警惕;端的编辑记者中也有著大量“港漂”,这可以说一直是萦绕在此类港媒中的两大“原罪”,更令读者极大的不安全感中进行阅读。然而即便如此,两年间端依然在读者中取得了极大的公信力和影响力。
而更重要的是,在一个结构上可谓不理性的投资的基础上投入一个不理性的市场,却逆水行舟,出现了能够证明的华人有能力做出好的新闻网络媒体,更在专业主义和理想主义(非中国崛起因素影响下)的运作之下,成为有潜质影响全球话语体系的媒体,端部分做到了。过去的两年是属于端的小时代,而这个时代还远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