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陈映真
台湾著名作家陈映真,上月22日在北京病逝, 享年80岁。陈映真原名陈永善,1937年生于台湾新竹,2006年移居北京不久,就中风卧床,最终在北京与世长辞, 享年80岁。陈无法返回台湾落叶归根,令他在台一众友好遗憾。12月1日,陈映真的告别式在北京八宝山举行。2009年是陈映真创作50周年,台湾趋势教育基金会、文讯杂志社合办了“2009向大师致敬──陈映真”系列活动,并于9月26-27日两天,在台湾国家图书馆举行“陈映真创作五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向大师致敬。当时陈映真己于北京病重, 不能出席盛会。本文是陈的战友丘延亮在该研讨会的发言稿,从未刊行,现交“香港01”发表,追思故人。
1968年,台湾反动势力在世界范围内疯狂镇压进步人士、工人、学生;永善和我们有幸在台湾为自己的信念去做好,实在没有甚么可以遗憾。到今天我们仍然不受管束未受感化,也应该不是甚么历史的意外。
人民性的践行者
大家所认识的作家陈映真,我们这一小群远行的同行者,不是叫他大头,就是叫他永善,他从来不是甚么“海峡两岸第N人”那样排行榜的人物,他始终是一个亲力亲为的,人民性的践行者。
这个永善,在仍然威严的1985年,以发行人的身分,发行了《人间》,在创刊号上陈映真写了题为:〈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希望,我们爱〉;因为映真,映真其实是永善早夭的双胞台兄弟,而永善他们的亲生父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人们就难免在阅读的时候望文生义;特别是在那样的时代,也必须望文生义,变成了抽象的“信、望、爱”——不是的,对我们而言,这是再实在不过的生命经验,和日常实践。我们相信社会主义,我们对另外一个实践的、合理的社会寄以希望,我们爱身边周遭被污辱被伤害的人。
在这样的我们当中,《人间》的书写与摄影的功能就不得不是去揭发社会的不公不义,为一个更好的世界的期望,打开窗子,引入春风。20年后的今天,人类的战端不弭,抗争的(目标)促成尚远,叹喟无尽,来者待追。
为弱小者发声
永善尚在医院之中,此刻——让我们重温《人间》的几则纪事,也咀嚼永善当年要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关怀是些甚么东西:
〈在地图上消失的村落〉,无处投靠、无地可居的老百姓,靠自己的力量建立了自己的家园,却一次一次地被拆,一次一次地被驱赶,这个故事不断地重演,这一些图像不断地在我们的眼前继续发生——在“三莺部落”,在“萨乌瓦知部落”,在“崁津部落”——我们的原住民被拆了7、8次,每次他们捡了破烂、垃圾,一手一足地建立他们家园……今天这样子的事情还在继续,八八风灾后,更是灾民遍野。这个抗争正在酝酿与爆发中,争取生计自理,自力造屋,这是一个没有终结的抗争。
1968年,台湾反动势力在世界范围内疯狂镇压进步人士、工人、学生;永善和我们有幸在台湾为自己的信念去做好,实在没有甚么可以遗憾。到今天我们仍然不受管束未受感化,也应该不是甚么历史的意外。
人民性的践行者
大家所认识的作家陈映真,我们这一小群远行的同行者,不是叫他大头,就是叫他永善,他从来不是甚么“海峡两岸第N人”那样排行榜的人物,他始终是一个亲力亲为的,人民性的践行者。
这个永善,在仍然威严的1985年,以发行人的身分,发行了《人间》,在创刊号上陈映真写了题为:〈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希望,我们爱〉;因为映真,映真其实是永善早夭的双胞台兄弟,而永善他们的亲生父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人们就难免在阅读的时候望文生义;特别是在那样的时代,也必须望文生义,变成了抽象的“信、望、爱”——不是的,对我们而言,这是再实在不过的生命经验,和日常实践。我们相信社会主义,我们对另外一个实践的、合理的社会寄以希望,我们爱身边周遭被污辱被伤害的人。
在这样的我们当中,《人间》的书写与摄影的功能就不得不是去揭发社会的不公不义,为一个更好的世界的期望,打开窗子,引入春风。20年后的今天,人类的战端不弭,抗争的(目标)促成尚远,叹喟无尽,来者待追。
为弱小者发声
永善尚在医院之中,此刻——让我们重温《人间》的几则纪事,也咀嚼永善当年要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关怀是些甚么东西:
〈在地图上消失的村落〉,无处投靠、无地可居的老百姓,靠自己的力量建立了自己的家园,却一次一次地被拆,一次一次地被驱赶,这个故事不断地重演,这一些图像不断地在我们的眼前继续发生——在“三莺部落”,在“萨乌瓦知部落”,在“崁津部落”——我们的原住民被拆了7、8次,每次他们捡了破烂、垃圾,一手一足地建立他们家园……今天这样子的事情还在继续,八八风灾后,更是灾民遍野。这个抗争正在酝酿与爆发中,争取生计自理,自力造屋,这是一个没有终结的抗争。
然后是关于女性:当初书写一个在美国小镇中成为强烈对比的女大学生,与住在隔壁养老屋里头的,无依无靠,整天十几个钟头对著电视等待死亡的退休妇女。
为了这个报导,我曾经跟永善有很剧烈的争论;我告诉他,就偏偏因为美国小镇的贫乏统一,其无味的生活,在父权宰制底下出嫁的美国女人,一生到最后的无依。年轻女孩一个个看在眼里,假如不在她还有青春,还有美貌,还有欲望的时候挥洒满足的话,她知道,她也会很快地变成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这个辩证是一个社会里的不公,是一个人群的不义,我们不能只表面地,简单地批评美国社会,把他们造为对比。
关注香港菲佣权益
难道同样的事情,不在我们今天的这个社会继续发生吗?看起来我们的女性意识是擡头了,看到我们在消费主义的侵袭之下,我们是拒绝被制成生活周期、生命周期,家庭周期。我们反对一体化的生命情调,我们想尽了要丰富自己的生命,要有另外的选择,但是我们到底走了多远……?难道我们的年轻人在他挥霍自己青春的时候,不是正正知道他们的生命在无谓、在无聊,在没有意义当中被人家操弄?而有一天,(被迫)进到他所不愿意进去的牢笼里。
《人间》恐怕是当年第一篇写对香港菲律宾女佣的报导(〈失栖的漂鸟族〉)。这是我在香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最繁荣的中环,世界上最“伟大”的银行建筑汇丰银行前面做的田野报导。这些菲佣一天工作15、16个小时,成千上万的菲佣在广场被人们视作无物,因为他们在那个地方剪指甲,修理头发,结果立法会的官员可以(要求菲佣们),成群结队地在每个礼拜天到他们那里捡垃圾、污辱她们。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台湾不是也正在发生吗? “旧时代随近身侍婢耀家声,今日特聘海外菲佣显身价”这个是香港中环码头介绍女佣的广告,我们的社会又离这个有多远?
聆听被压迫被屈辱者声音
对不起,这是我们都不能面对的图像:邵族青年汤英伸受雇主虐待,在屈辱的情况下反抗杀人。台湾政府在针对营救汤英伸的行动,最主要是《人间》的营救,其态度是——匆匆把他枪毙了。这是我们的椎心之痛——这个椎心之痛的程度正如1936年法西斯攻陷马德里,国际义勇军溃散四逃,是所有进步人士永远无法释怀的挫败和羞辱。汤英伸遭枪毙事件的20几年后,东莞的台商因为一概拒绝了工伤断掌的员工刘汉黄之合法要求遭愤而杀害,刘在法庭上被判处立即执行死刑!同样的故事再次重演,悲剧终复发生,这难道不恰巧是台湾和中国苏州的一个更鲜明、以邻为壑的例子吗?这个世界是不是更冰冷,谁去医它…?
我想跟永善讲,我们信、望、爱的未尽之业,路上仍然有人络绎不绝。你在休养、康复的期中,我们见到在大陆有维权律师为刘汉黄奔走,在香港有人发起了国际救援行动,在台湾更有新一代良心(年轻人)投入救援。我4年前结束了孤悬岛外,从海外流放回来,重新学习认识台湾,这几年坚持在运动中向年轻人学习,我知道,只要跟著他们聆听被压迫被屈辱者的声音,我们还是可以找到我们的语言的,我们不会寂寞。
新一代会自己走出来
最后,20年前,我编了(陈映真的小说集)《赵南栋》,在编序中我将陈子昂的话倒过来——陈子昂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说:“前有古人后必有来者,见山河动容,奋身欣然而羡煞。”
永善,老的一辈会过去,新的会自己走出来…我们该休息,就休息。休息完了,再跟著年轻人一齐赶上去,现在…我们就各自保重吧!
陈映真简介:原名陈永善(1937年11月8日-2016年11月22日 ),生于台湾新竹。除了是小说家,也是积极主张两岸统一的知识分子,跨国资本主义的严厉批判者。台湾新儒家学派学者徐复观曾表彰陈映真为“海峡两岸第一人”,体现知识分子良心。
1968年7月台湾以“组织聚读马列共党主义、鲁迅等左翼书册及为共产党宣传等罪名”,逮捕包括陈映真和丘延亮等36人。陈被判监10年,到1975年,因蒋介石去世百日特赦而提早3年出狱。
陈映真初为现代派文学小说家,出狱后掀起台湾乡土文学大论战,并在1980年代创办《人间》杂志,开创中港台报导文学和报导摄影的风气,影响几代人的写作风气和文学取态。陈映真出狱后及晚年仍创作不缀,唯小说风格及内容与早期显著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