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震8年】黄琦无视医生预告大限将至 一天仍维权18小时

撰文: 香港01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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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作人用公民调查支援灾民,艾未未以艺术家方式纪念和发声,另一边的黄琦似乎更疯狂,身怀绝症,妻离子散,仍一天18个钟不停处理访民问题。

黄琦的烟一支接一支,电话一个接一个。(余俊亮摄)

黄琦是公民维权网站“六四天网”的创办人。5.12后,黄琦13次组团前往灾区,介入40所校舍的证据收集,地震28日后,黄琦以非法持有国家机密罪名被捕,成为震后被维稳第一人。时至今日,黄琦依然走在维权第一线,内容从地震到环保,范围遍及全国,访民们叫他黄老师、黄大仙。

从爱国之星到“第二个拉登”

1998年10月,黄琦和当时还是他妻子的曾丽,因寻找失踪的表姐数月而体会到寻亲的不易,倾数十万元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专业寻人机构“天网寻人事务所”,翌年建“天网”网站。

“网上寻人,独特新奇,耐人寻味,它不仅展示了因特网(internet,互联网)这一新媒体独特的功能和优势,同时也映射出办网人的一片真情。”《人民日报》1999年11月在报道中如此介绍天网,同一时间,CCTV、新华社等媒体都出了大量天网寻亲的故事,2000年,曾丽还被树为“中华爱国之星”,登上人民大会堂领奖。

而同年,天网已触及敏感领域,包括报道法轮功和六四死难者家属的现状,及20万渔民假“割阑尾”之名被强行割走人体器官这一标志性人权事件,网站随即被官方封锁。2000年六四前一日,黄琦被捕,入狱5年,起诉书中写到,天网“为六四鸣冤、为民运呐喊、为法轮功叫屈,准备建成中国第一家人权网站”,黄琦挺满意这说法,不无骄傲地说,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天网出了第一代公民记者,也超前地提出人权概念。

2005年首次出狱后,黄琦重建天网,继续在维权领域发力,而彼时开始,天网已彻底是“反动网站”。2012年,黄琦一位朋友、劳工维权人士被捕,警方警告他,不要再联络黄琦,他已是危险人物和恐怖分子,“马上要成为第二个拉登”。讲到这里,黄琦笑,“我们最担心是文章发布后官方没有动静,那我们会感得很寂寞也无聊,一潭水丢下石头一定牵起浪花,我才觉得有意义”。而这些浪花在他看来,都对访民解决问题有利。

黄琦家中常年有访民帮他打理生活,采访那日,成都一拆迁访民正拜访黄琦,她说,为维权,自己什么都不害怕。(余俊亮摄)

愿为周永康维权

过去16年,黄琦一半时间都在狱中度过。而和国家机器打交道,并不是他的专利。天网有成百义工和数万访民,被抓被关几乎是常态。

采访的两个半小时里,黄琦的手机和电脑不断响起,有两个人报名做义工,他对对方讲,做这件事只有付出,没有收获。哪知一个立刻回“我是为了正义”,另一个更尽,“我要用命去争取”。黄琦说,在天网义工群体中,很大一部分经历过家人维权的坎坷。遇到对上访跃跃欲试的民众,黄琦更是会先吓唬对方,告诉他之后很可能受到压制,“维权是勇敢者的游戏,玩不起就别玩了”。

打开六四天网,首页上有贵州、黑龙江、四川、北京等各地的案子,内容当然不仅地震,亦有各地农民遭征地拆迁、民众抗议环保项目、揭发官员腐败被打压等等,咨询维权的各地民众每天约有数百个。

“与无权、无势、无名的弱者同行”是黄琦对网站的定位,但他又觉得,强弱不是根据社会职能来划分,警方也不总是强者。几年间,黄琦帮过名警察维权,对抗自己或家人面临的强拆。“他们(警察)很多时候人格是分裂的,内心对我们是一种尊重,这是绝大部分。”黄琦的这番话,和谭作人“国保的屁股和脑袋分离”不谋而合。

黄琦刚创办天网时正值周永康在四川任职,得到对方的“亲力打压”。然而,周永康入狱后,黄琦在网上呼吁,要保障周永康等双规官员基本人权,“中国天网人权事务中心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向周永康先生本人及全国各地双规官员提供力所能及的人权服务”。

黄琦的六四天网简介上依然挂着和前妻曾丽的相片,然而时至今日,妻同子都已离自己远去。(余俊亮摄)

六亲不认的人 不赴儿子婚礼

2011年,黄琦二度出狱,本想归家同家人商量之后打算,不料第一时间被上百访民安排农家乐招待,希望他再度出山。黄琦第2日便用访民给的钱买了电脑,做回了老本行。妻子曾丽终于无法再忍受,迫黄琦在工作与婚姻中选择,数月之后,妻子应黄琦要求,到法院起诉离婚。

同年,黄琦查出急性肾炎,医生预寿命只有5年,建议他静养。他笑言,当年一同住院的7个人,只有他顶到现在,虽然在一天18个小时的工作里,一定要按时吃9次药物。

“这5年,我们(同曾丽)没有一点联系”,黄琦语气平静,为了曾丽方便再婚著想,黄琦要求把儿子留给自己,不料对方并不乐意,“长大后的儿子对我说,他自己很讲亲情和责任,我就知道这话是在骂我”,黄琦叹。

“儿子今年多大?”记者问。“23岁了(当地人习惯用虚龄)”,黄琦答。“不对,25吧”,坐在黄琦家的访民武素云打断他。黄琦急了,“92年9月2日,我怎么会不记得”。

当谈到儿子5月21日即将举行的婚礼,黄琦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去,我去干什么”,黄琦说,自己作为一个敌对分子还是不要增加亲人的麻烦,过一阵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但自己很忙,实在脱不开身。

“但你还是很爱你的孩子吧?”记者有些不相信他的洒脱,“的确没有时间,搞这个工作等于你只能选一样,要不就选择家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求惊天动地,至少得有点意义吧”。

身患绝症,黄琦每天食药9次。图为黄琦几年间吃空的药瓶。(余俊亮摄)
原以为经过8年,大气氛已稍放开。不料做完采访,和同行摄记便在小区门口被十几位便衣警察带上车,到公安局“愉快聊天”4粒钟。(余俊亮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