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骗营｜黑色产业链“育成”的四个阶段：从台湾“金光党”说起

近年来电信诈骗活动日益猖獗，以柬埔寨、缅甸等东南亚国家为大本营的电信诈骗集团诱骗各国人士行诈，受害者遍及中国大陆、香港、台湾乃至美国、加拿大等多国。
这些诈骗活动的规模之大、作案组织之多令人震惊，殊不知电信诈骗最初的骗徒其实是从台湾街头的一群“小骗徒”开始、在大陆逐步“发扬光大”后更出现“产业转移”，乃至东南亚各国“开花结果”。

台湾“金光党”发源

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一群俗称“金光党”的骗徒活跃在台湾街头，他们以两到三人为一组的骗徒，将假黄金或金饰放在路上做诱饵行骗，因此得名“金光党”。据台湾媒体，骗徒往往以“见者有份”为名要求拾获者平分换得的报酬，骗徒就会跟这些拾获者说请他们回家拿现金来分，等到受害者拿着“黄金”去银楼或当铺变现时才惊觉上当。

以假黄金、假钞为诱饵的诈骗风行一时，街头行骗的“金光党”自此也成了台湾诈骗团伙的代名词。到了90年代，随着电信科技变得发达，街头骗局逐渐转向通过电话进行，讹称受害人刮刮乐、六合彩“中奖”，并要求对方先行缴付税金，由此诈财。

此时正值台湾经济从农业为主向轻工商业转型后蓬勃发展、成为“亚洲四小龙”的时期，随着民众逐渐富裕，刚开始风行的“拾金欺诈”、巫术等迷信欺诈手法，在80到90年代开始被中奖诈骗、投资、冒贷和破产等商业诈骗逐渐取代。

1996年，台湾修订《电信法》推动电讯行业自由化，电信资费也趋于合理，流动电话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普及，从7%增长到97%，骗徒们从街头躲到了电话的另一边行骗，诈骗团体的规模及受害者人数也都在这一时期开始增加，电信诈骗开始成为台湾社会难以摆脱的恶疾。

议员行骗全台？ 电骗集团初成形

电信诈骗逐步壮大的前几年，台湾迎来首次政党轮替，初次执政的民进党管治经验不足，对台湾社会治理漏洞重重，电信诈骗活动也在这几年迅速增长，从前小打小闹的街头骗徒形成了分布于各地、分工明确的有组织诈骗。

2003年，台湾警方侦破当时最大规模的诈骗集团，其主要嫌疑人竟是嘉义市时任议员吴明谕及其妻子。该集团利用在2001年才刚刚开通的手机短讯服务，以中奖信息与假信用贷款行骗，每天大约能够进帐70到100多万台币（约合18到26万港元），仅两年间诈骗金额已经超过10亿台币（按现时汇率约合2.6亿港元），查证属实的受害人多达2300余人。

这宗名垂台湾诈骗史的案件亦反映了早期台湾诈骗团体的高度组织化。据台湾华视新闻报道，该集团仿效企业化经营，分成四个小组在各地活动，各自背负业绩目标、实行责任制。成员每天要上班达十二个小时，主管还会每天点名。各组之间彼此竞争，表现不佳的小组，每个月还要开会检讨。

“产业转移”与电骗2.0

2005年后，随着台湾当局加大侦查力度，一些诈骗集团被迫在隔海相望、能收到台湾电话信号的中国福建省建立基地，在这里继续榨取台湾人钱财，同时躲避台湾当局追查，另一边却又为电信诈骗在中国大陆埋下了种子。

2007年更有一位年近七旬的妇人因被骗走新台币182万元，情急下在家中点火自焚，伤重不治。受害的老太太被传统的中奖诈骗套牢，骗徒仅以“所得税”与“利息”为由就骗得老人付出所有积蓄，更致其向地下钱庄借钱，终而走投无路。

通过大陆基地与骗术升级，台湾本土诈骗活动在这一时期达到顶峰。台湾行政院研考会2009年公布的十大民怨调查结果显示，电话与网络诈骗为该年度十大民怨之首，高房价、求职难、毒品等均位列其后。

在福建省安溪市，一个曾经以茶闻名，却因诈骗而名震中国的城市，成了台湾骗徒们在大陆最初的基地之一。同样在2005年前后，台湾诈骗集团部分开始转向大陆行骗，而早期为他们工作的安溪当地人，也逐渐学会了台湾集团的骗术，照本宣科在全国范围内，台湾团伙的跨境诈骗模式也从台湾人骗台湾人，进化成台湾人骗大陆人的第三阶段。

于大陆壮大并输出

在大陆，这些诈骗活动也跟随巿场规模全速壮大，亦衍生出层出不同的诈骗手法，受害人无分国界、不计其数。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数据显示，2011年、2012年、2013年中国通讯信息诈骗分别发案10万宗、17万宗、30万宗，年均增长70%以上。2014年中国电信诈骗发案达40余万宗。电信诈骗宗数屡创新高的同时，诈骗金额亦然。2011年以来，每年因电信诈骗导致的民众损失都达100余亿元人民币，平均单笔金额亦超过5万元。由于不少赃款都被转至台湾提走， 一直以来只有甚少赃款能被追回。

另一方面，诈骗可向大陆输出，为何不能在世界上其他地方进行呢？2006、2007年后，韩国和日本也成为诈骗集团的受害地。据报，2007年韩国警方多次破获诈欺集团，逮捕台籍嫌犯多达百余人。日本则是电话诈骗金额节节升高，2008年受理诈骗案件20,481件，受害金额276亿日圆（约15.7亿港元），原已创下日本史上最高纪录，又在2012年、2013年屡破纪录，达到364亿日圆（约21亿港元）、490亿日圆（约28亿港元）。

2008年4月起，大陆中央政府指示全力扫荡欺诈，2009年再与台湾当局签署《海峡两岸共同打击犯罪及司法互助协议》，这时从台湾、福建及中国各地的其他电信诈骗行业开始集体出走东南亚，为如今的局面埋下伏笔。

4.0：出走东南亚的电骗营

由于中国禁赌（澳门除外），东南亚国家如菲律宾、柬埔寨、新加坡等都成为中国赌客的“磁石”，这也成为了犯罪集团的机会，透过虚假的线上赌博平台诈财，诸如体育博彩、网络游戏之类。以网络情缘诈骗——“杀猪盘”据知在2010年代初已在中国内地首次出现，但2018年左右之后如雨后春笋，诈骗个案甚至遍布全球。

到了2020年，东南亚国家每三人便有一曾经历过电信诈骗，疫情及网购盛行使电信诈骗“大有可为” ，疫下对投资虚币、股巿的狂热，以至金融或送货等欺诈手法变得普及。

时至今日，许多在大陆、柬埔寨和缅甸的诈骗集团人员组成虽以混杂了来自中国各地和柬埔寨、缅甸等当地人面孔，涉及的主脑包括中港台三地的犯罪分子。更夸张的是过去一年，诈骗集团的行为更为猖獗，像去年经历政变、局势急促恶化的缅甸，诈骗营已不再只限于较动荡的缅北及邻近泰缅边境的东部地区，而是首都仰光亦开始成为集团新据点。

柬埔寨及泰国等十分依赖旅游业的国家，受疫情影响近三年，经济已变得十分疲弱。柬埔寨金边、西港等以往有大量中国资金涌入的城巿，以至其他湄公河一带的经济特区，一直以来都依靠赌场和网上博彩为主要收入来源，拥有宽松的监管及税务政策，但亦因而有诈骗、人口贩卖、走私等各类非法勾当丛生，一个个亮丽的东南亚城巿变成罪恶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