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海槽大地震｜这小镇近4分1人料遭34米海啸吞噬　民众如此应对

根据日本地震预测，未来30年内将有80%的机率发生南海海槽大地震。若地震真的发生，高知县黑潮町恐将遭遇超过34米的巨大海啸袭击。因此该町推出一款独具特色的罐头，并行销至全国各地。黑潮町希望透过这款改良多次的“防灾罐头”，向日本全国民众呼吁“防灾观念”的重要性，并激起对防灾议题的省思。

文：滨田奈美（曾于朝日新闻社工作30年，现为自由撰稿人，著有《最后的烟火：横滨儿童疗养设施“海天之家”物语》）

2024年12月2日，由政府和民间企业共同出资成立的高知县黑潮町罐头制作工厂，与高知县知名家用品公司Futagami（二神）合作，发表了一项特别的防灾计划，名为“防灾罐头”计划。这款紧急避难食品“防灾罐头”采正蓝色包装，包装上印有紧急逃生人物的图案，它率先于高知县内的各大家用品卖场贩售，并计划从9月的防灾纪念日起于全国发售。目前相关准备工作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为甚么要制作“防灾罐头”呢？这是因为，若发生南海海槽地震，最糟糕的情况是黑潮町将遭遇超过30米的巨大海啸袭击。罐头制作工厂董事长友永公生在会议上这么说道：

在黑潮町，我们以“一感到摇晃便逃跑”为口号来提升防灾意识，并非以防止巨大海啸的冲击为主。希望能够透过罐头将这个理念推广到全世界。

超过东日本大地震两倍的海啸预测

黑潮町位于高知县西部，是个人口不到一万人的小镇，也是日本国内鲣鱼渔获量数一数二的传统渔村。

2012年3月，某个消息震惊了全镇。那是一份地震预测报告，关于当西日本太平洋远洋海域的“南海海槽”发生大规模地震时，可能产生的震度分布及海啸高度的数据。数据显示若发生与东日本大地震相同强度的地震时，自关东延伸至四国九州地区，恐有大规模摇晃并伴随惊人海啸之虞，其中尤以黑潮町可能会遭遇34.4米的巨大海啸袭击最为震撼。在高知县的预期灾害损失评估中，提及该町可能会有2300人丧生，其中有9成是因海啸所造成。

点图放大看看黑潮町的照片：

即便是2011年3月因海啸造成重大伤亡的东日本大地震，其海啸最高高度也仅16.7米（岩手县大船渡市），黑潮町民看到超过两倍的数字“34.4”时，莫不感到绝望。一位年长女士甚至写下了这样的短歌：

大海啸来袭，仅能赴死。今曰此言，吾足难行。

“釜石奇迹”的启发——“成为率先避难的人”

2013年春天，当时的黑潮町长大西胜也（2024年9月再次当选）拜访了一位学者。他是东京大学特聘教授片田敏孝，也是为东日本大地震灾区釜石市带来“釜石奇迹”的关键人物。虽然釜石市因地震引发海啸，导致多人伤亡，但面对大槌湾附近的中小学校的学生们互相帮助，一起到高处避难，570人全数平安无事。而在地震发生的几年前，片田在釜石市一直从事防灾教育的工作。

片田对于孩子听从父母亲“有堤防就不必逃跑”的做法感到忧心，因此致力于改变这种观念。他提出了“避难三原则”：

1. 不被预设立场绑架
2. 尽力做到最好
3. 成为率先避难者

再三强调希望大家能靠自己的力量前往高处避难。

大西町长在东京与片田见面时，显得憔悴不堪。他恳切地问道：“我没有信心保护好町民直到最后一刻，虽然我拜访过多位防灾专家，仍然找不到解答。该怎么办才好？”片田则一派轻松地回应：

町长，“做第一”就好了不是吗？

片田反问町长，同时也彻底改变了讨论方向。“您在担忧甚么呢？在东日本大地震前后，黑潮町与大海的关系不是一点也没改变吗？”大西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片田继续说著：

自古以来，黑潮町应该享受不少来自海洋的恩惠。所受恩惠越大，有时可能伴随著相应的灾难。这种享受大自然恩惠的生活方式，不正是黑潮町自古以来的生存方式吗？如果人们只看见灾难，并因为“千年一遇”的自然现象而生活在恐惧之中，那完全是大错特错。

海啸是以千年一次的频率作为预测基准，这些也仅仅是根据模拟结果得出的数字而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发生大地震，必定伴随著巨大海啸。为了保护町民的生命，我们只要持续做好万全准备，像往常一样接受大自然的恩惠，坚定自信地生活下去就可以了。片田具体的建议让大西紧张的神情舒缓不少。“听好了町长，正因为是‘第一’，这也是改变町民观念的好机会。”

过了不久，黑潮町邀请片田担任防灾顾问，并制定防灾计划。在计划的开头写下了町的“决心”。

首先，我们以保护居民的生命为原则，从今往后将继续运用海洋赐予的恩惠，建设富饶城市……我们将严正以待南海海槽地震，让日本与地震海啸和平共存，并以黑潮町的南海海槽地震海啸防灾计划的理念为基准，持续推动未来的地方建设。

将防灾教育摆在第一位，强调“一感到摇晃便逃跑。尽早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彻底执行每个人都应当尽全力逃生的防灾教育、强化防灾意识、进行防灾演练，尤其更进一步加强孩子们提升生存能力的“生命教育”。

根据此计划，黑潮町内及各地区已持续进行超过500次的防灾演练。针对疏散有困难的地区，亦设置“海啸避难塔”，并举办各区域相互合作以最短路径疏散的实践工作坊及夜间避难训练。为了维持面对地震做好万全准备的状态，由政府和民间企业共同出资成立防灾事业“黑潮町罐头制作工厂”，其销售额亦逐年成长（点图放大了解多）：

对如同要塞般的防波堤的“抗拒”

另一方面，“防灾罐头计划”的诞生契机来自一位住在高知县的设计师的“违和感”。住在高知县东部香美市的梅原真，在自家电脑上看到某张图片后，不禁感到错愕。“这是什么景象啊？”那是一张东日本大地震后的灾区重建照片，沿著海岸旁的道路盖了一整面的水泥防波堤围墙，堤外是广阔的大海，但从马路看过去却完全遮蔽了海洋，太令人匪夷所思的设计。“怎么会盖成这样！”

东日本大地震的灾后重建预算总额在10年间达32万亿日圆（约1.8万亿港元）。其中，2020年度投入1.3万亿日圆（约720亿港元）兴建防波堤，在受灾严重的三个县的沿海地区设置长达432公里的防波堤。梅原表示：

这真的是灾区居民由衷期盼的重建吗？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用水泥墙来阻挡，真的能有效防备海啸吗？这问题应该要由全国人民共同思考才对吧。

梅原在充满丰富自然资源的高知县出生成长，他始终对“风景”有独到的坚持。各地政府机构和从事农林渔等业者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小至当地农特产品概念设计，大至地方政府综合发展计划等，他经常以设计师的身份提供协助。其代表作品为，自1989年起在黑潮町入野之滨（海滩）持续展出的“沙滩美术馆”。这座“美术馆”拥有约4公里长的沙滩、海洋、及天空，也可以说是将最原始的风景视为一幅“作品”，向世人公开展示。在官方网站上，附有梅原25年前向黑潮町提交企划书内的两句话：

我们的小镇没有美术馆。美丽的海岸线就是我们的美术馆。

沙滩美术馆缘起于梅原的“反抗心”。80年代的日本，因泡沫经济沸腾，各地方政府以发展地方建设为由，积极开发渡假村。黑潮町也曾有类似的开发计划，不过当町方征询梅原意见时，他反而向町方提出了“美术馆”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建议。

“防灾罐头”也包含了对于破坏灾区风景的“反抗心”。2024年春天，黑潮町罐头制作工厂成立十周年。梅原听闻工厂“希望能与知名家用品公司Futagami（二神）合作”，便把握某次两间公司高层主管都在场的机会，主动提出了这项提案：

如果要合作的话，就做点有趣的东西吧。“防灾罐头”怎么样？

包装设计由梅原全权负责，他在正面放上紧急逃生人物图案和“逃生”字样，另一面则写上“防灾罐头　美味料理”。包装表达的意涵是“首要之务是逃生，平安脱离险境后，就有美味料理等著你”，充分展现了梅原式幽默感。岩手县花卷市的“雨风太阳”，是一家连结生产者与消费者、促进地方与都市间互动交流的互联网平台。其负责人高桥博之先生得知“防灾罐头”计划后，显得十分高兴：

黑潮町决定延续自古以来与自然共存的生活方式，并同时做好防范海啸的准备，能有如此决心与魄力的地方政府，实在太令我惊艳了。

高桥曾于东日本大地震后的2011年9月参选岩手县知事，他提出反对兴建“防波堤”的想法，但最终未能成功当选。“在100年中，或许只有一天会遭遇极为特殊或异常的状况，其余99年364天则是平凡的日常生活。如何在两者间取得平衡，是每个城市自己的选择。遗憾的是，东北地方以这些特殊状况为前提进行重建工作，过去与自然共生的居民的生活及心态都产生了变化。”

受灾的3个县在地震后的10年内，人口因外移减少了6.6%，是全国平均值（1.9%）的三倍。高桥表示：

这样的重建意义究竟何在？这是全国人民必须正视的重大问题。

罐头制作工厂的友永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不久，以黑潮町职员的身份前往灾区支援。他看到那过去与黑潮町有著相同明媚风光的岩手县陆前高田市震灾后的荒凉景象，不由得一阵唏嘘。“好像看到家乡未来的样子，很难受，”友永也表达了对能登半岛地震灾区的关心之情。“在能登半岛重建讨论会上，听到有人提出‘是否要对已消失的地区投入资金进行重建’的疑问，我看着这些讨论感到很痛心。不过，若透过这项‘防灾罐头’计划，让‘自己的生命自己守护’这种观念深植人心的话，那么情况就会转变成‘我们会自己逃生，所以不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建造防灾设施’。我希望大家能仔细思考那些可以留下美丽风景、且对当地居民日常生活有助益的重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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