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裁员催生“科研难民” 学界现寒蝉效应 欧亚将渔人得利?

撰文: 蔺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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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译川普)上台后大规模缩减联邦研究经费,科学界也被勒令“瘦身”。相比裁减联邦紧急管理部、国土安全部等机构人员,此举或给美国造成更深远的影响,削弱其在全球科学研究领域的地位。如今,越来越多在美科研人才惴惴不安,正考虑离开美国。

据悉,法国政府已计划推出政策,欢迎美国科研人员前往当地工作。一些欧洲、亚洲国家的研究机构也正向他们招手,期望能延揽从AI人工智能到生物医学等领域的专才。

在特朗普的第二任期中,缩减联邦研究经费的问题,从环境保护署(EPA)到能源部和农、林业部,再到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这些吸收了顶尖科学家的联邦机构都未能幸免。涉及的领域包括太空探索、基础研发、核安全、疾病监测、极端天气预报和气候研究等。

数千名被裁的人员中不少都是这些机构的高级职员,包括NASA首席科学家、知名气候学家卡尔文(Katherine Calvin),即便是在气象研究、监测和预测上都在全球居领导地位的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也有数百名员工惨遭毒手。

最让科学家们忧心的是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和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的资金削减。这两个机构被视为美国公共研究资金的“基石”,每年资助着全美数以千计的科研项目,为来自各州的数十万研究人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提供支持。从治疗癌症、应对海平面上升、推进量子计算等科研资金均由两者支持。

图为加州大学三藩市分校(UCSF)的医学大楼。该校从NIH获取的科研资金估计约有7.9亿美元,预计将受严重影响。(Reuters)

NIH面临高达40亿美元(约311亿港元)的资金削减。领导政府效率部(DOGE)的马斯克(Elon Musk)在社交平台X上表示削减是针对“管理费用”,即NIH提供给各地实验室、学院的“间接资金”,这类经费让大学得以支付实验室的电费、废物处理、行政人员工资、生物危害设施等基础运营成本。但正是这些看似不重要的间接成本让研究人员持之以恒的展开研究、取得一个又一个科学突破。

接受补助金的史丹佛大学放射肿瘤学家Anusha Kalbasi表示:“即使对于拥有庞大资金的机构而言,这也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二战以来的美国科研“基石”瓦解……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过渡期,我们政府最有价值的部门正在解体。”在医学界顶尖院校、威尔康奈尔医学院(Weill Cornell Medicine)进行癌症研究的Harold Varmus上月接受《自然》杂志采访说。作为NIH的前院长,他对眼前发生的剧变感到忧心忡忡,同时又感到困惑。

自上世纪二战结束后,美国就确立了科技进步是“确保国家安全、提升健康水平、创造就业机会、提高生活标准和推动文化进步的关键”这一理念。政府彻底推翻旧有的民间与政府科研互不相干的管理体制,由联邦政府对包括大学在内的科研机构进行直接、大规模投资,希望延续二战期间军事科技发展的黄金时代。

在此后的八十年里,不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执政,以科技为本的共识从未动摇,美国在二战后成为现代科技强国也得益于此。

《麻州科技评论》今年2月的一篇报道指出:“这些投资带来的回报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显现,但历史已经证明了它们的价值:从互联网到GPS,从量子点技术到人工智能的神经网络,从减肥药Ozempic到MRI,几乎每一项重大技术突破都可以追溯到联邦政府早期的投资。”

然而,这一推动美国繁荣的“基石”,却似乎在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之初,就被系统性的瓦解。

图为2020年5月30日,美国时任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和马斯克(Elon Musk)到访佛罗里达州的美国太空总署(NASA)肯尼迪太空中心(Kennedy Space Center)。(Reuters)

一代年轻科研人前途渺茫?

随着一个又一个部门宣布裁员,美国科研界上下充斥着焦虑感。经费削减下,许多大学已经纷纷冻结或是缩减招收研究生、博士生的名额。

尽管有联邦法官暂缓执行一项NIH经费的削减计划,这些措施仍未落实,但大学却不得不立即开始执行缩减。举例,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已指示各学系大幅削减研究生录取名额,其中一个系据报计划取消最初录取的17名学生中10名学生的录取资格。当地媒体引述教职员称,来自NIH的经费预计将减少2.4亿美元(约18.65亿港元),令学校不得不从研究生课程开始缩减营运规模。最依赖NIH拨款的医学院则预计将减少招生近六成。

来自马里兰州、代表年轻研究人员的公会主席Emilya Ventriglia表示,一些研究生课程的招生已经减半或被完全搁置。她说:“照这样的速度,如果人员冻结不尽快取消,明年可能就没有博士生了,因为大家通常会在四月前做出决定。”

图为2025年3月,示威者在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大楼外抗议特朗普的裁员政策。(Rueters)

马里兰大学(University of Maryland)从事大脑发育和自闭症研究的博士后研究员Haroon Popal则对《卫报》表示,由于NIH的经费减少,他的学术生涯很可能就此结束了,他表示:“我还不是教授,也不是一个成熟的独立科学家。因此,我们失去这些资金就等于整整一代科学家无法继续工作。”代表华盛顿大学8,000名学术人员的工会会长Levin Kim更称,这些削减措施预期会“持续几代人”。

“对整个气候科学造成寒蝉效应”

即便自身的科研项目没有受到影响、或学位仍然安全,但特朗普政府轻视科研机构价值、动辄大刀阔斧的裁员,已迫使更多科研人员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麻州科技评论》引述一名国务院官员说:“这种不稳定正在摧毁我们几十年来建立的信誉。”他称,在科学界,长期稳定的环境是解决最棘手研究问题的必要前提。包括在美国从事科研的外国科学家在内,如果他们认为资金随时有被抽走的可能,许多人或会选择离开。

图为2025年3月,示威者在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大楼外抗议特朗普的裁员政策。(Getty)

澳大利亚南极计划伙伴关系计划负责人 Nathan Bindoff在谈及美国国家海洋暨大气总署 (US National Oceanic and Atmospheric Administration,NOAA) 裁员时表示:“这对整个气候科学造成寒蝉效应。科学通常完全是提供事实、追踪地球、尝试解释它为何在变化。这让我想起中世纪的黑暗时代,这是对知识的压制。”

欧亚争抢人才 或“冷手执个热煎堆”

近两个月来,欧洲国家政府、大学、科研机构正开始为一轮新的“难民潮”做准备。欧洲研究院(ERC)主席Maria Leptin上个月在欧洲议会上明确表态,将从欧洲近年来建立的全球最大研究项目计划“展望欧洲”(Horizon Europe) 中拨款,为有意来欧洲发展的美国科学家、研究人员提供“避风港”。与会的其他欧洲议会官员还提出,设立科研领域的“特别护照”、以及委员会在俄乌战争初期采取的“紧急行动”。

从欧洲到亚洲,许多国家政府和高校都在觊觎这些科研人才。据英国媒体报导,包括剑桥大学在内的英国一流科研机构都在关注美国这批从事生物医学、人工智能个领域科研人才的去向。剑桥大学副校长Deborah Prentice表示,校方已经开始准备接收这些研究者,对那些迫切希望从美国招揽某位科学家的部门,校方或为他们提供资金。

包括法国在内,欧洲国家政府正在积极引入面临失业风险的美国科研人员。图为2025年2月2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与到访华府的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会面后,共同会见记者。(Reuters)

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在3月7日发布的报告中,呼吁政府实施快速通道签证计划,以吸引失业的美国科学家。报告称,只要政府行动迅速,就能抓住“百年一遇”的机会。韩国的科学技术情报通讯部则在上月就招揽人才召开策略会议,筹措包括“顶级签证”等措施。中国的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等顶尖大学已经修改招生政策,允许申请者无需先在中国院校获得学位即可攻读博士。

有学者指出,这些政策的最大受益者有可能是中国。根据2024年的自然指数(Nature Index)(一个根据发布在权威学术期刊上的论文数量来衡量科研水平的指标),全球前十的科研机构中,中国科学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中国机构占据了7席。在化学、物理科学、地球与环境科研成果上,中国已经成为领先的国家,在生物科学与健康科学方面则位列第二。

如今,在中国的科研能力迅速崛起之际,美国却踩下了煞车。不久前遭到裁员的国际开发署(USAID)科学家Brigid Cakouros感叹:“在多年后,我们或许就将看到这种转变所带来的影响。在这样的政策下,我们无疑会失去这一切。”他认为,美国的强大是建立在多元人才的基础之上的,尤其在科学、技术、学术和研究领域。

诚然,特朗普的政策朝令夕改,大规模缩减联邦研究经费是否得以持续贯彻执行仍有待观测,但科研人才流失的趋势仍大能可能因为特朗普的任意政策而继续,这或许是未来四年值得外界关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