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不安的印度 疫情曝露粮食危机

撰文: 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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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与印度边境爆发军事冲突,国际媒体再度关注起剑拔弩张的中印关系。
这半年来,印度一直都不怎么风平浪静。除了远陲的擦枪走火,还有疫情下因失业及饥饿引致的民怨骚动。一切的国家善治或纷乱,必与人民生活温饱富足连上直接关系。除了疫情和蝗灾的短期原因之外,印度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下,印度过去数月大批城市农民工失业掉饭碗,引爆“徒步走路”回乡潮,甚至有人饿死街头,加上之今年南亚蝗灾降临,啃食大批农作物,令本身已有“吃不饱”问题的印度,面临更大的粮食危机。

印度一直是农产量丰富的农业大国,种类繁多,主要生产的农作物有大米、小麦、棉、大豆、茶叶、糖等。按食物生产总量计,印度仅次中国,为全球第二大粮食生产国。全国有58%人口从事农业生产。

无论观乎粮食生产总量及种类,幅员广阔的印度无疑是肥田沃土。但是,当地的贫民饥饿问题十分严重。根据非牟利组织国际食物政策研究所(International Food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发表的2019年全球饥饿指数(Global Hunger Index, GHI),印度在117个合资格评核国家中,排第102名,国民饥饿程度属于“严重”(serious)级别。

印度的贫民饥饿问题十分严重。图为印度首都新德里。(AP Photo/Altaf Qadri)

2019年,印度的农产品及加工粮食出口总额达384.9亿美元。大米这一主粮,印度更是全球第一大出口国。骤眼看来,印度的国民饥饿程度纳入“严重”级别,似乎不太合理。因为按照常理,一个国家理当首先确保主粮充足供应给国内民众,然后才会将余裕出口。那么,印度能够向国外出口那么多粮食,为什么还是属于“严重级别的饥饿国家”?

实际上,印度国内粮食产量称不上短缺,而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粮食不能分配给有需要的人,饥饿的国民买不起粮食。

饥荒不是因为不够粮食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Amartya Sen在《Poverty and Famines: An Essay on Entitlement and Deprivation》提出过著名的粮食分配理论:饥荒之所以发生,往往不是因为粮食短缺,而是因为粮食分配制度出了问题。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Amartya Sen的粮食分配理论广为大众熟悉。(Getty Images)

印度的情况同理。

农民之所以买不起粮食,主要是因为其出售粮食的收入,与社会粮食物价水平并不对称。印度基于当地落后的农业生产技术,农业生产效率很低。正如以上曾提及,印度全国有超过一半人口从事农业生产,但农业所贡献的本地生产总值只占大约15%。换句话说,每一农业人口单位的实质生产价值其实相当低,农民获取的收入自然也十分微薄。然而,与此同时,印度经济规模却因工业、服务业、金融业等第二、第三产业持续扩张,社会物价水平跟随涨幅攀升,继而与农业人口的收入水平脱节得愈来愈远,农民负担日常粮食的开支占比也愈来愈高。

农民为什么不把粮食留给自己食用呢?要想想,生活在市场经济主导下的现代社会,包括乡间农民,除了追求果腹之欲,农业耕作工具、保暖蔽体的衣物、小孩教育开支、移动运输,统统需要真金白银。尽管你是拥田种大米的农民,也需要出售粮食才能有金钱应付日常生活开支。

农民生产粮食,不代表他们一定会有粮食。(Getty Images)

可能有人会想,放诸全球,农业对经济生产总值占比不断减少,是现代社会发展中国家转型升级的必经阶段,中国、巴西、越南等国家尽皆如此,但为什么印度的饥饿问题好像特别严重?这当中的关键,其实就是上述提及的每一农业人口单位的实质生产价值问题。

因为生产效率低,同一份量的大米,印度要用更多农业劳动力才可生产出来。相反,其他生产效率更高的国家,能够有空间释放更多农业劳动力,从事其他生产价值更高的工作。这些劳动力人口收入提高,粮食负担开支占比也随之减低。

所以,印度现时仍需要超过一半人口,从事低经济效益的农业生产。但是,印度并没有因为多出来的农业劳动力,而能够生产出更多粮食。

以同是发展中国家、人口数量相若的中国为例。根据世界银行的资料显示,中国从事农业生产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约25%,但它却能成为全球最大粮食生产国(中国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粮食进口国),每年能够生产相当于1.1万亿美元总值的粮食。

再看美国。美国从事农业生产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约1.3%,大约有260万人。不过,因当地先进农业机器及技术辅助,美国得以拥有粮食余裕,成为全球最大的粮食出口国,出口总额超过1100亿美元,当中以大豆、玉米、小麦为大宗──这全因美国的每一农业人口单位的实质生产价值十分高。

美国农业技术高超,不用太多人手,就可以生产大量农作物。(Getty Images)

半年来不断发烫的热窝

印度农业社会结构性问题一直存在,但是这半年来,由疫情、示威等事件掀起的民间燥动,让“粮食”再度成为直戳社会痛处的议题。

尤其近几个月疫情之下因停工停业,收入来源骤断而陷入饥饿困窘的城市农民工群体。莫迪政府实施全国封城期间,国际媒体已有广泛报道及阐析农民工群体遭遇的困境。疫情使大量农民工“手停口停”。这也是为何会有成千上万的农民工不畏危险,宁愿徒步也要返回家乡──回家乡或者还会有农村亲属接济;不回家乡,留在城市,身无分文,就可能会饿死。

抗疫封城令下,印度境内省际运输基本中断,物流供应链严重受阻,即使生产了农作物,也运不出去,白白在田间腐烂。农作物供应短缺,继而导致价格大幅上涨。在新德里、孟买等大城巿,农民工都只好等待寺院、政府机构派发饭餐,一天或许只轮候到一至两顿。

印度新冠肺炎疫情:多名戴上口罩的乘客6月10日在城市艾哈迈达巴德乘搭巴士,由于需要保持社交距离,他们身旁的座位都被禁止坐下。(AP)

福事不来,坏事成双。除了疫情之外,最近半年,南亚一带一直受到蝗灾侵扰。近两星期则轮到印度西北部及中部受灾,约5万公顷农地受破坏,大量农作物被啃食。粮食供应本已因封城令下的物流中断而出现问题,蝗灾之来临俨如雪上加霜,恶化国内根深蒂固的粮食危机。

由粮食分配及价格失衡之长期远因,到最近半年疫情、蝗灾缠绕等近因,令粮食危机再度成为印度社会躁动不安之源。固然,疫情下对于病毒传播的忧虑、民族主义升温下的一股国族主义热腔,早已令这半年的印度社会出现了方方面面的动荡及骚乱,包括对於穆斯林的打压及滋扰。说到底,果腹温饱是人类生存基本,也是社会久安长治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