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万罗兴亚难民流散马来西亚 没身份、没援助、求医恐遭举报

撰文: 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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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短片《Lost at Sea》讲述一名罗兴亚男孩乘船偷渡到马来西亚的海上惊险之旅。男孩在海上漂流了14日,期间缺水缺粮,眼睁睁地看着许多同行的人离世 ...... 来到无国界医生(MSF)位于马来西亚槟城(Penang)的诊所,一名难民义工Muhib对我说: “我就是《Lost at Sea》的男主角。”

动画短片《Lost at Sea》讲述罗兴亚人乘船偷渡到马来西亚的经历:

Muhib当年先从缅甸逃到毗邻的孟加拉。碍于当地难民营环境恶劣,他再乘船逃离。几经波折,他经泰国坐船,在大风大浪下海上漂流了14日之久,期间见尽生离死别,最终才抵达马来西亚。

我认为短片真实地记载了很多罗兴亚人颠沛流离的坎坷命途。
Muhib,无国界医生马来西亚社区义工
2024年10月8日,图为罗兴亚难民义工Muhib在无国界医生位于槟城的诊所讲述他从缅甸逃难到马来西亚的经历。(无国界医生)

另一位难民Abu是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Penang Refugee Network,PRN)的组织干事。他的父亲很早就偷渡马来西亚。而在缅甸军方开始迫害罗兴亚人时,他先与母亲及弟弟逃往孟加拉,但当地环境恶劣。 Abu的父亲向朋友借钱,为他们三人准备假护照及假签证,让他们成功从孟加拉入境马来西亚, 跟其他坐船偷渡的难民经历不同。

我的“逃亡”经历是万中无一,与其他逃到马来西亚的罗兴亚难民截然不同。
Abu,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干事
2024年10月9日,图为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Penang Refugee Network,PRN)组织干事Abu分享他逃难到马来西亚的经历。(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

越洋而至 马来西亚却不比孟加拉有希望

2017年8月, 缅甸军方在若开邦对罗兴亚人发动针对性的暴力行动,迫使数十万人离开家园,进入孟加拉。原本在缅甸无国籍的罗兴亚人有大约140万, 当中估计多达74万人在该一波暴力浪潮中逃至孟加拉。外界较少关注到的是, 原来有多达20万罗兴亚人经海上偷渡至马来西亚, 数目仅次孟加拉。7年以来, 这些罗兴亚人都被世界遗忘了。

由于马来西亚并没有签署《关于难民地位的公约》(Convention Relating to the Status of Refugees),Muhib与所有罗兴亚人一样,“难民”身份不被当地政府承认。尽管Muhib手持联合国难民署(UNHCR)颁发的难民证,他在当地居住11年都无法合法就业,所以只能以“义工”的身份为无国界医生工作,赚取微博的薪酬 , 更多的罗兴亚难民则只能打黑工维持生计, 并不受任何公民保障或援助。

当初选择到马来西亚期望甚高,以为相同的宗教信仰能为自己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可惜事与愿违。
Muhib,无国界医生马来西亚社区义工

他形容马拉西亚人普遍排斥罗兴亚难民,认为他们从政府获得福利,抢走当地人的工作。事实上,罗兴亚难民不但无法从政府得到援助,还要面对警察三不五时的恐吓和刁难,当地甚至有法例鼓励民众举报没有手持UNHCR难民证的罗兴亚难民,被捕的“无证”难民会被送往环境恶劣的难民营拘留。

Muhib表示,罗兴亚人在当地俨如“过街老鼠”,导致他们对外界充满戒心。他任职的诊所现时主要为孕妇与婴儿提供门诊和产前检查,Muhib会为前来求诊的同胞担任翻译(因为她们大部份不谙英语,无法与马来西亚人正常交流),而她们也较愿意向他透露自身的状况。

2024年10月8日,罗兴亚难民义工Muhib(中)在无国界医生槟城的诊所为求诊病人处理个案。(无国界医生)

马来西府拒承认“难民” 无法求职求学

他主要为那些需转介到医院接受治疗的重症个案提供跟进。因为即使去到医院,罗兴亚人也会受到医护的歧视和为难,他需要为这些病人与医院据理力争,确保他们能得到适切的治疗。

今年21岁的Abu较Muhib年轻,但同样因为政府拒绝承认他的“难民”成份,导致他一直无法在马来西亚的学校升学。

Abu估计,大概有40000名罗兴亚难民在槟城居住,而当中只有一半的难民拥有联合国难民署颁发的难民证。

2024年10月9日,图为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Penang Refugee Network,PRN)分享如何为罗兴亚难民儿童提供义教。(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提供)

只能透过NGO完成小学课程

Abu与许多罗兴亚难民一样,都曾面临就学的问题,马来西亚有一些非政府组织(NGO)会为这些适龄难民学童提供另类教学选项(Alternative Schooling)。Abu正是透过该类组织完成小学课程,可惜之后就无法继续升读中学。

从他的自身经历,Abu深深体会到“无国籍”的痛苦和无助,但他没有放弃,孜孜不倦靠互联网自学英文,让他练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Abu辍学后曾与父亲一起“打黑工”,从事建筑业工作,或者是打一些当地人厌恶“3D jobs”,3D指的是肮脏(Dirty)、危险(Dangerous)和困难(Difficult)。干累了就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直到2018年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成立,Abu才找到一些寄托。只要他有时间,就会积极参与组织的事务:为小朋友上英语课及电脑课,协助管理两只青少年足球队以及举办定期活动和兴趣班等。Abu表示,难民互助组织现时有约70名学生,学生家长会酌量支付少量的学费,而他们主要依靠捐助维持日常的营运。

纵使我们是政府注册的慈善团体,为罗兴亚学生授课时仍会遭到警察的突击搜查和留难,因此我们平时都尽量保持低调。
Abu,槟城罗兴亚难民互助组织干事

女性遭遇性暴力 学历低下只能哑忍

Nilufah也是一位来自缅甸的罗兴亚难民,她现时在无国界医生的槟城诊所内担任社区健康义工,负责向女性同胞提供性与性暴力方面的支援。

在Nilufah分享的个案中,由于自小缺乏接受教育的机会,大量的女性罗兴亚难民是文盲。她们不但无法书写自己的名字,也不懂基本的数学。Nilufah处理的个案牵涉不少罗兴亚女性未成年怀孕、单亲母亲及被丈夫虐待的情况。

2024年10月9日,无国界医生马来西亚在槟城设立流动诊所,图为罗兴亚难民义工为求诊的罗兴亚难民提供医疗服务。(无国界医生)
由于罗兴亚女性难民的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导致她们在经济上高度依赖伴侣或丈夫。即使她们遇到家庭暴力,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哑忍和不敢向外界寻求协助。
Nilufah,无国界医生马来西亚社区健康义工(性与性暴力)

Nilufah致力为这些女性群体提供帮助,其中包括了解她们的情况,为一些年轻的孕妇和新手妈妈上课,提供她们所需的知识,开导及鼓励那些在家中面对暴力的女性勇于求助。

由于这些罗兴亚女性难民都是伊斯兰教徒,她们信奉的可兰经禁止堕胎,即使是因奸成孕都不可以寻求堕胎。有见及此,无国界医生诊所也会为这类个案提供跟进服务,协助她们在当地医院求诊并进行堕胎手术。

何处安心是吾家 只能寄望“被安置”

当被问到对未来是否有任何展望时,Muhib坦言后悔当初选择逃到马来西亚,因为他依然有家人留在缅甸和孟加拉,景况惨淡,而他无法向他们施以援手。他自觉马来西亚视罗兴亚难民如“垃圾”,并不希望他们留在当地。按照马来西亚现时的情况,罗兴亚难民永远都无法在当地获得身份或国籍,无法求学工作的困境可谓“无了期”。

假如当初真的可以选择,我宁可逃到曼彻斯特,因为我是曼联的忠实球迷。

对于未来,Muhib与其他罗兴亚难民一样,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早日获得“安置”(resettlement),与妻子和儿女一同移居欧美国家,但这类成功案例极少,一般需等候多年才有结果。

Abu对未来唯一的期望也是能够早日获得安置,前往海外升读大学。Abu现时依然有透过网上教材自学英文,并报考英语的资格考试,静候命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