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的中东政策:回归“一切照旧”?

撰文: 薛子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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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拜登准备接替特朗普之际,中东地区各国领袖分成了两派:一派曾在过去四年特朗普总统任期内受益,另一派则曾被特朗普的中东政策唾弃。
然而,当后者把希望寄托在新总统拜登身上时,他们应该记住,这次选举不会改变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利益;拜登上台后,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只是“一切照旧”。

在拜登被宣布为2020年美国大选的胜利者后,许多媒体都在评论这将对中东地区产生怎样的影响。但在这一问题上,拜登与前任总统的政策到底会有多大不同?

逆转特朗普的外交风格

在风格上,拜登与特朗普的对立是再合适不过了。与特朗普的单边主义——退出伊朗核协议、将美国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促成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之间的和议——相比之下,可以期待即将上任的拜登政府会重新回到更可预测的多边外交方式。

同时,拜登宣布,他计划将促进民主和人权等传统美国外交“价值”作为其外交政策的核心。在特朗普“只见利害”的生意人谈判风格下,这些话题却从来不是重点。

对于在特朗普政府下被排挤的国家来说,美国外交的这些变化可能会带来重大改变。

特别是对于巴勒斯坦自治政府(Palestinian National Authority)来说,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在特朗普的领导下,白宫在外交和领土上对以色列的让步激怒了巴方,而在特朗普任期中,美国停止对巴勒斯坦政府的财政援助,也切断了官方关系。

巴勒斯坦民众今年2月游行反对特朗普偏袒以色列。(美联社)

拜登曾多次表示,他将致力于恢复巴勒斯坦政府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ian Liberation Organization)在华盛顿的代表,并恢复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从而扭转特朗普政府单边断裂关系的决定。

然而,尽管美国回归多边主义,重新关注人权,但在拜登的领导下,美国在中东的立场不可能发生根本性转变。

美国在中东的利益不变

巴勒斯坦局势就是个好例子:虽然拜登将试图修补与巴勒斯坦的外交关系,但不会改变在以巴冲突上的立场。拜登是传统的亲以色列民主党人,他的高级顾问已经表示,他将维持特朗普将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的决定,并承认戈兰高地(Golan Heights)为以色列领土。

拜登可能将希望阻止特朗普批准的以色列西岸定居点继续发展,但仅此而已。拜登将不得不承认,自从特朗普发起的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和解以来,巴勒斯坦不再是该地区大国的优先事项。

拜登曾强烈反对来自民主党内的亲巴倡议,譬如严厉斥责参议员桑德斯(Bernie Sanders)提出的除非以色列改变在加沙的行为,否则就扣留对以财政支持的建议是“奇怪”和“不可想像的”。反而,拜登在其竞选网站上承诺,将维持“对以色列安全的铁一般的承诺”。

专家们在拜登当选后纷纷预言美以关系将会“降温”,却不会改变两国关系的基本事实。正如奥巴马时期的前中东问题特使英迪克(Martin Indyk)所预测的那样,拜登更可能只是回到现状,即继续正式承认“两国方案”,但鉴于以巴双方愈趋交恶的政治气候,他不会为这一方案付出太多努力。

地区的其他国家的情况也会如此。埃及总统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与特朗普关系热切,但这并不意味着埃及与美国的关系会在拜登上台后发生变化。拜登可能不会像特朗普据称的那样称塞西为“我最喜欢的独裁者”,但拜登肯定会继续每年向该国支付13亿美元的津贴,供其军方保障作为美国重要战略关切的苏伊士运河安全。

当地时间2019年4月9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总统特朗普会见埃及总统塞西。(路透社)

而尽管黎巴嫩真主党领导人11月11日表示,他对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大选后的“耻辱性下台”感到高兴,但这并不能改变美国对真主党作为恐怖组织的定义,也不会让拜登减少遏制其在该地区影响力的渴望。

在减少美国海外军事足迹方面,拜登和特朗普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与特朗普一样,拜登的目标将是从中东地区,特别是阿富汗和叙利亚撤军,并同样与特朗普一样,他将不得不听从他的将军们的意见,担心美国的撤退会让俄罗斯或伊朗深入地区扩大势力。在这方面,拜登将延续从奥巴马开始、在特朗普任内愈演愈烈的撤退进程。

从根本上说,美国在中东的核心利益并不会因为最近的选举而改变,因此,尽管两届政府的外交政策风格存在重要差异,但美国的总体战略将基本保持不变。

那伊朗呢?

有些读者会惊讶于至此没有提到伊朗。诚然,拜登重返伊朗核协议的计划将深刻背离特朗普对伊朗的“极限施压”(maximum pressure)政策,并有可能改变整个地区的态势。

特朗普时代,美国与伊朗之间龃龉和冲突不断。图为2020年1月4日,在白宫前举行的反战者抗议活动。示威者抗议1月3日美国无人机袭击事件,这场袭击事件导致伊朗革命卫队总司令苏莱曼尼(Qasem Soleimani)丧生,急剧升级了伊朗和美国之间的紧张局势。(Getty Images)

然而,这样的转变仍然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2019年,拜登对美国外交关系协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表示,“如果伊朗重新履行核义务”,他就将逆转特朗普退出协议的决定。不过,这个假设性前提与现实可能会有一个颇远的距离。

虽然很多人认为伊朗对拜登的当选将感到兴奋,但伊朗政府的反应却无动于衷,称对他们来说,哪位总统入主白宫没有太大区别,已准备继续面对制裁。虽然伊朗总统鲁哈尼(Hassan Rouhani)宣称伊朗愿意利用“任何机会”解除美国制裁,刺激了该国的强硬派,但伊朗官员对重启谈判提出了严格的条件。

伊朗外长扎里夫(Mohammad Javad Zarif)美国大选后的11月9日表示,美国需要纠正其“错误的道路”才能再次达成协议。他此前曾表示,只有美国解除特朗普时代的所有制裁——而特朗普政府目前正在加大制裁力度——伊朗才会坚持履约,他还提议美国因为在2018年单方面退出协议,应该向伊朗支付一些补偿。

由于这些条件,以及美国在该地区的盟友一直要求对伊朗的活动施加更强的限制,拜登的高级助手们自己也在重启协议、谈判一个更好的协议,还是完全放弃这个计划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此外,国内的优先事项,即疫情和经济衰退,可能会使伊朗成为拜登施政众众难题中的一个极次要问题,而伊朗的国内政治也可能变得对美国更具挑战。鲁哈尼背后的改革派政府因特朗普的制裁而受到重创,而强硬派预计将在明年6月的总统选举后上台,这使得任何形式的伊朗核协议谈判得到成功的可能性更小。

虽然拜登在伊朗问题上的立场与特朗普两极分化,但他有可能在未来几年内无法实现任何形式的外交突破。

沙特阿拉伯可能损失最大

受拜登当选影响最大的国家可能反而是伊朗的宿敌沙特。

2018年3月20日,华盛顿特区的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举行美国对沙军售大单签约仪式。(Getty Images)

自2018年以来,当美国舆论转向反对沙特时,拜登对沙特领导层有了严厉的言辞,因为沙特的特工曾与沙特记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惨遭杀害一事有牵连。此等言论让拜登打破美国数十年来对沙特的支持。

拜登在竞选期间承诺,他将检讨美国与沙特的关系,捍卫社运人士、政治异见人士和记者的权利,并誓言不再为出售武器或购买石油而牺牲美国的价值。他还猛烈抨击沙特在也门进行的战争,指这场战争给数百万人带来了灾难,至今仍然是一场人道灾难,并因此承诺停止美国向沙特王国运送武器。

这可能仍将是纯粹的竞选言论,永远不会转化为具体的政策,但假如美国对沙特的支持经过任何变化都将是一个相当大的拐点:在两国75年的联盟中,从来没有以人权问题作为武器销售的先决条件,或者对王室的支持取决于他们在阿拉伯半岛的军事撤退。

2020年1月7日,拜登在纽约发表外交政策演讲,仍然相信伊朗核协议能够继续有效。强调“走出这场危机的唯一途径是外交。”(AP)

去年10月,美国外交官对路透社表示,虽然“拜登胜出不会颠覆数十年的盟友关系,但拜登可能会对美国支持提出更强硬的条件”,如果真的进行,这种条件可能导致沙特在该地区更加孤立。

不过,总之,谁也不要指望美国在中东的政策会在一夜之间改变。拜登处理盟友和敌人的方式将代表过去政策的延续,而不是现行状态的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