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一与万打万
“以‘二天一’剑法而言,敌一人与万人其理雷同。所知至多,以此磨练、辟新境。”
上面这段文字,出自宫本武藏的《五轮书.水之卷》。简言之,就是个人无异于集体,只要个人修行足够,自然也能处理战场的事情。
但事实又是否这般简单呢?
世界三大兵书
要验证宫本武藏之语,不妨与其他兵书对读一下。按照坊间常言的“世界三大兵书”(尽管这个说法尚未有定论),除了《五轮书》,另外两部最著名的兵书要数中国的《孙子兵法》及普鲁士的《战争论》(Vom Kriege)。
《孙子兵法》,写作年份不详,一般认为作者乃春秋末期吴国人孙武。全书共分为十三章,主要是讲解行军时的基本注意事项,包括地形、兵势等。亦包含了许多计谋策略,例如间谍、火攻、虚实等。平均每章不过一千字,最长一节也未到三千。而当中大部份内容,都是一些抽象的哲学概念。例如第十一章“九地篇”,本该是介绍不同地形的应对方法,但全篇的重心却在提醒将领必须小心考察地形,即“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里面没有太多实际的行军资讯,也没有任何关于军旅武术的记载。
至于《战争论》,则是一本由普鲁士将军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Von Clausewitz)写成的军事思想著作,原版于1832年以德语推出。它主要是探讨战争的存在意义,以及其与政治和社会的关系。《战争论》中所提到的战略与战术,也是针对各类政治意图下的相应部署。比起《孙子兵法》,它涉猎的行军知识更少,基本上就是一本战争哲学书藉。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这类普及化兵书的本质是哲学,而不是兵法,更不是武术。
难以类比的战争
沿用这条思路进发,作为“世界三大兵书”之一的《五轮书》,自然也不志于教导任何具体的行军知识。宫本武藏所言的“敌一人与万人其理雷同”,不过是一种比喻方式,并非表示两人比武与两军交战相同。事实上,在火之卷中,宫本武藏明确写道:“在以一当五,以一当十来作战时,更需要原则上而不是技巧上的指导”。要将“兵法用于实践,并不是要求你每天都指挥千万人一起作战,而是要你每天细心揣摩敌人的心理,考察他们的战术,从而掌握兵法的策略并击败敌人”。简言之,这是一种态度,即《五轮书》最后在意的,还是武者的个人修为,战场只是武者的思考场景。
假如是要撰写一部真正针对战场需求的兵书,那它的写作风格及其对待武术的态度必然会与《五轮书》大相径庭,这点可以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加以说明。
按照书中序言,《纪效新书》乃是戚继光在宁波等地准备抗倭时所作。它的所有篇章,都是以一个军队的规模来思考,也就是真正的“万对万”。故此,它的内容非常具体详尽,基本都是关于布阵、军队纪律等方面的记载,却没有太多抽象的哲学思想。这对没有军事训练的民众来说,著实很难投入。
而在武术方面,戚继光表明“拳术无用于大战”,他最重视的武技是枪法。因为两军交战,大枪一类长兵器以及弓弩等远程武器更为适战场使用。至于在打法上,所有技击法门都必须配合阵型和听从将领指挥,绝对不能像个人演武般自由(详见卷三“论兵紧要禁令篇”及卷六“比较武艺赏罚篇”)。
《纪效新书》,以一部真正兵书的身位,证明了“一人敌”与“万人敌”之间的实际差距,也反映了民众与将士之间的不同处景。
结语
有说,在古罗马时代的罗马士兵碍于军旅的排阵,使用罗马重标枪时(pilum)会采取反手往下插的方式,而不会随便正握往前刺击,除了是便于投掷外,亦是因为如果正手握的话,向后再刺出的动作时标枪尾会打到后方的士兵并因此受到阻碍,而反手往下插就没有此问题,因为标枪尾以一定角度会朝天。当然这说法也有其争议,但已可看到战场情况可能对武术作出的特定改造,以及战场技术与一般比武时的武艺的不同。
毕竟武术(正如其他学问),都需要按照实际情况有所改造,很难依靠同一套模式走天下。“敌一人与万人其理雷同”,只能作为一种抽象的理念存在。这点实须要习武人留心,哪管现在已经不再是冷兵器年代。